夏日的天空,向來亮得異乎尋常地早。
當第一縷晨曦悄然劃破天際,淡淡的光芒逐漸驅散了夜的黑暗。
趙清潯當真就在禦書房殿外跪了整整一夜。
一夜之間,細雨飄灑不停,雨水浸濕了她的衣衫,濕漉漉的發絲緊緊地貼附在臉頰之上,雙膝也毫無知覺了。
宮內的內侍總管沈冬緩緩踱步而來。
他望向跪在地上的趙清潯,微微地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趙大人,官家有旨,您可以回去了。”
趙清潯徐徐抬起頭來,眼神之中閃過一抹茫然之色。
她略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對著禦書房的方向鄭重地磕了一個頭,聲音雖有些沙啞,卻滿含敬意:“多謝官家隆恩。”
沈冬自然是知曉趙清潯身份的,看著她臉色蒼白如紙,然而其身上卻散發著一股倔強的執拗勁,令人既心生敬佩,又倍感心疼。
“趙大人,您務必多保重身體才是。”沈冬語重心長地說道,“還有,這段日子您就暫且好好地待在府內吧。官家之意乃是,您近日操勞過度,還是好好歇息為宜……”
趙清潯瞬間聽出了言外之意,她的心陡然一沉,自己這是被官家禁足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與無奈在心中肆意蔓延開來。
“趙大人,您這三年無休,實在是累了。接下來三個月,事情就交給範少卿吧。”沈冬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帶著幾分勸慰之意。
趙清潯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遮掩住了眼中複雜的情緒。
“趙大人,官家絕非在責罰您啊。這欽天監古大人的預言實在是太過……您暫且先避一避吧,這也是為了您著想啊。”
“……有勞沈總管提醒了。”
沈冬微微彎下身軀,攀扶起趙清潯,溫聲道:“趙大人,您就先彆跪著了。這天色已然漸亮,您在這兒跪了一夜,身子怕是吃不消。咱家扶您起來,送您出宮吧。”
沈冬終究是官家身邊的人,趙清潯也沒讓他真的扶著,然而跪了一夜的雙腿此刻卻有些麻木,剛一動彈,便傳來一陣酸麻刺痛之感。
沈冬身後的兩個內侍連忙上前,一人一邊小心翼翼地扶起趙清潯。
宮門緩緩敞開。
趙清潯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宮門,隻見玄武門外,靜靜地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旁,站著一人,正是雲鶴,他神色焦灼,朝著宮門的方向張望。
恰在此時,雲鶴也於同一瞬間瞧見了趙清潯。
當他目睹趙清潯身上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時,心頭猛地一震,旋即趕緊快步跑來。
“大人,您沒事吧?”
趙清潯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無大礙。
雲鶴見狀,急忙接替內侍,穩穩地扶著趙清潯。
雲鶴一邊扶著趙清潯走向馬車,一邊輕聲說道:“大人,咱們先回府吧。”
“你怎麼在這?”
“昨日屬下送膳食到大理寺,是範少卿告訴屬下,大人進宮了。屬下叫了馬夫來到宮外等候大人,隻是不想,竟等了一夜。而大人,您這……”雲鶴話語至此,欲言又止。
“我沒事,你放心。”
雲鶴微微鬆了口氣,但眼中的擔憂仍未散去。
他扶著趙清潯來到馬車前,將她扶上馬車,自己也隨後登上車,坐在一旁。
車輪緩緩開始滾動,發出輕微的轆轆之聲。
趙清潯微微閉合著雙眸,靠在車廂壁上,神色間透著一絲疲憊。
雲鶴心中仍有諸多疑問,很想詢問,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未發一言。
他瞧見趙清潯身上尚有些許濕意,便連忙從車廂內取出一件新衣衫,輕輕地蓋在她的身上。
~
賀元熹一大清早便精神抖擻、容光煥發地來到大理寺,然而一直等到中午時分,也未曾見到趙清潯前來當值。
“咦,趙乘風去哪兒了?他為何還不來?”賀元熹皺起眉頭,滿心疑惑地喃喃自語。
他在大理寺中徘徊良久,翹首以盼,卻依舊不見那熟悉的身影。
等待許久之後,仍舊不見人影,他終究按捺不住,這才決定去尋範明耀。
抬眼望去,隻見範明耀麵色陰沉,眉頭緊蹙,眼神之中流露出一抹憂慮與煩躁之色。
“你這是怎麼回事?本世子剛來,你便給本世子擺這副臉色!”賀元熹微微揚起下巴,略帶不滿地出聲質問。
範明耀神色略微緩和了些許,“並非針對你,賀世子,你誤會了。”
“那你怎的?”
範明耀輕歎一口氣,語氣中帶著無奈:“趙大人被官家禁足,如今隻能在趙府之中,不得隨意出入。”
賀元熹一時未能反應過來,驚訝道:“啊?你說什麼?何人被禁足?”
範明耀再度重複:“趙大人。”
賀元熹更是詫異不已,眉頭緊緊蹙起,追問道:“他不過進宮一趟,怎就被禁足了?他究竟做了何事?”
範明耀此刻煩躁至極,他伸手將頭上的官帽摘下,隨意擱置在桌上,官帽上的裝飾微微晃動。
“還不都是這什勞子的欽天監,沒事乾,閒得發慌。我大理寺不就有人死了嗎?九寺之中哪一寺沒死過人?竟然說什麼折損國運,哼,真是荒謬至極。”
範明耀越想越氣,一拳砸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這欽天監,真是沒事找事,無端生事。”
賀元熹倒是瞬間聽明白了其中緣由,“你、你是說,昨日那丁管家自戕的爆炸,欽天監竟稱此折損國運,還因此罰了趙乘風禁足?”
“我亦是今日上朝方才得知,昨夜趙大人根本未曾回去,而是在宮內跪了整整一夜!半年前,他為救我受了箭傷,而昨夜又飄起了雨,真不知他如今狀況如何……”範明耀言語中滿是憂慮。
賀元熹聞言,心中猛地一緊,突然擔憂起來,臉色瞬間大變。
“下朝之後,我前往趙府,去見他。可那皇城司之人鐵了心一般,竟不許趙府任何人出入。”
然而,轉瞬之間,範明耀竟被氣得笑了出來,怒聲道:“古秋桂是吧?哼,老子與你勢不兩立!”
~
深宮之中。
一本奏折被尉遲燁梁憤然甩出,奏折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而後重重地落在地上。
沈冬見狀,急忙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去將其撿起。他微微抬眸,偷偷瞥了一眼奏折上的內容,心中不禁一驚。
竟是欽天監古秋桂聯合其他幾監一同上書,言稱趙清潯有帝王之相,必須除之而後快。
“欽天監,古秋桂,賜自儘。沈冬,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