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這是一本告訴民眾該怎麼製裁少年犯的書。
這是北川秀老師的新書。
這是河出書房用來回擊日本太田的殺手鐧。
以上三句話被許多書店用條幅掛在外麵,作為宣傳的最大噱頭,以此吸引到了一波又一波讀者駐足觀賞。
今年上半年的《國境》和《失樂園》讓北川秀在路人中擴展了一波人氣。
時至今日,很多人,包括純的讀者們,也許不知道石原慎太郎、池澤夏樹等一群老牌“上流作家”的名字,但你問他們,他們一定都知道北川秀,也能輕鬆說出好幾本他的代表作。
連警視廳都把《告白》的宣傳海報張貼在了本部大廳內,北川秀的國民知名度已然爆表。
這讓6月10日一大早,就有無數期待《告白》連載的讀者奮不顧身的跑去各個書店購買《文藝》增刊。
北川秀每一次的新書,都給了讀者們足夠多的驚喜。
因此這次的《告白》雖然看起來神神秘秘,信息量全無,但依然成了上半年年末最受讀者期盼的書,沒有之一!
上午9點。
頭戴女士氈帽的落合美砂悄然出現在東京神保町。
神保町是東京最著名的古書街,現在有大大小小數百家書店落座於此。
這些書店帶著罕見的古樸氣息,懷舊的人能輕鬆在這兒找到1990年的《de》、60年代的《lfe》《時尚芭莎》、80年代的《brutus》的創刊號等。
而這些古書店現在也漸漸開始售賣起時下最火熱的實體書和雜誌。
落合美砂走進她最中意的蔦屋書店。
這是一家專門服務於中產階級的古書店,蔦屋書店之所以有代表性,並不是因為它那獨特的建築風格,而是它真正實現了“書店生態”。
比如你看一本旅行書,想去哪個地方,旁邊的櫃台馬上就有設計師為你安排訂製行程;
你在看一本戶外的書,想去登山,一轉身,旁邊的貨架上就放著登山包和外套。
可以說,蔦屋書店在想儘辦法掏空日本那些愛看書的中產階級的錢包。
你明知道他們的意圖,但在那種無微不至的服務下,隻會心甘情願的掏出萬円大鈔。
這就是蔦屋書店的魅力。
走進書店,在使用了鬆木和亞克力板等材質的展示架上,落合美砂很快就看到了一本被擺在頭台的《文藝》。
她想伸手去拿,卻被一旁彬彬有禮的男店員給製止了。
“小姐,如果您想購買《文藝》,請到那邊的獨立展台,謝謝配合。”男店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落合美砂愣了下,她來過好多次這家書店,頭台的書不都是公開銷售的樣書嗎?
似乎是覺察到了她的疑惑,男店員再次笑道:“抱歉,這本《文藝》增刊是北川老師親筆簽名,並為我們書店寫了寄語的孤本,可以觀賞,不對外出售。”
簡單說,這是僅供收藏的非賣品!
在出版界工作了許久的落合美砂當然知道,這種非賣品也不是絕對不會對外出售,隻是那個價格,一般人根本出不起。
“河出書房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了嗎?”落合美砂心裡感慨萬千,一邊走向那邊的獨立展台,一邊思索著有關北川秀的事。
她第一次知道這個新人作家,還是因為他和自己的同學齋藤玲奈一起離開講談社,跳槽到了河出書房。
那事當時在圈子裡轟動一時。
齋藤玲奈在東大讀書時名氣很大,屬於那種典型的品學兼優、家境貧寒的乖乖女。
她拒絕了校內某些老師的“潛規則”,拒絕了一些業內大佬的“包養”提議,毅然靠自身能力一頭紮進了講談社。
她工作的第一年,落合美砂已經是日本太田的副主編。
第二年跳槽時,落合美砂正好升任主編。
那時業內普遍看衰北川秀兩人。
沒想到短短一年半時間,這對搭檔就成了日本文壇曆史都無法不記載的大人物。
落合美砂帶著複雜的心情拿起了一本《文藝》增刊。
她很想看看北川秀的新書究竟有什麼魅力。
她想知道自己費儘心力出版的《絕歌》,是被怎樣的一篇所打敗。
北川秀的寫作能力毋庸置疑。
他的每本書落合美砂都看過。
但《告白》又是一個全新的題材,還號稱使用了全新的寫作手法。
會不會和《絕歌》一樣見光死呢?
她帶著幾分幽暗、幾分期待、幾分好奇,翻開了《文藝》增刊。
入眼的第一行字是北川秀親筆所寫。
“謹以此書紀念被少年殘忍殺害的山下彩花、土師淳。
同時感謝我的編輯,齋藤玲奈小姐對此書提出的各種修改意見。
雖然法律保護著你,但我不會饒恕你!”
震撼人心的三排字,算不上好看的字跡,卻宛如冰錐般一點點紮進了落合美砂的心裡。
她也很討厭少年。
可為了日本太田的未來,為了自己的前途,她做出了和北川秀、齋藤玲奈他們不同的決定。
此時想起少年麵對自己時的傲慢不屑,要求自己不準對他的文字進行任何修改,談話時也毫無對編輯的尊重。
再對比北川秀和齋藤玲奈。
落合美砂頓感十分諷刺。
最後那句話,北川秀在訪談節目裡也提到過。
她還記得那一幕,帥氣的北川老師那堅毅而冷酷的眼神,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女。
他又一次把這句話寫在了扉頁。
也許是為了噱頭。
但落合美砂總覺得,北川老師是發自內心這麼想,這麼說的。
她迫不及待的繼續翻閱雜誌,看起了第一章。
“我即便身為人師,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隻想著學生。”
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直接把落合美砂給乾懵了。
這聽起來好像是“老師”說的話。
所以是第一人稱,職業為老師的嗎?
可這話.道理是這個道理沒錯,但如此直白的寫出來,北川老師就不擔心引起教師職業者的反感麼?
她記得以前有個“上流作家”寫了一篇反佛教的。
佛教是在平安時代入侵日本的,那個時候的天皇家族還漸漸被佛教信徒給控製了,導致日本本土的神道教成了佛教的附庸。
時至今日,還有不少神道教神明被誤解為某位大佛的坐騎、門生等。
現在神道教高層和佛教高層一有空就打嘴炮,互噴,他們都說自己是日本本土宗教正統,還說對方的神明是自己神明的小弟。
這筆爛賬日本政府也不敢管。
不過寫了反佛教的那位“上流作家”就遭殃了,很快就收到了佛學會的律師函,然後被各種攻擊,最後不得不公開道歉,把那本書也給下架了。
可見即便是社會地位崇高的日本作家,一旦碰到類似地位的其他職業者,也不一定能討到好。
老師職業者恰恰是日本國民比較尊重的人。
她沒管那麼多,繼續看了下去。
故事以主人公女老師森口悠子的口吻緩緩展開。
劇情的開始,森口悠子一邊讓學生們喝牛奶,一邊閒庭信步般說著自己準備辭職的事。
讓落合美砂震驚的是,故事裡的學生們顯然不是日劇日影裡常見的“好學生”,森口悠子也難以稱得上一名好教師。
她坦言說“我當老師,並不是由於有一位改變我人生的恩師之類的特彆契機,隻是因為我的原生家庭很貧窮。
父母還總是念叨女孩子就不要念什麼書了,可我就是喜歡念書。
況且,如果當教師的話,育英會的助學金就不用還了。於是我毫不猶豫地參加了教師資格考試。”
“這也太直白了.”落合美砂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愕然發現周圍的人幾乎都在看《文藝》增刊。
他們不僅看,還時常交頭接耳的討論著,就是聲音很輕很輕,你不湊近,很難聽見他們在說些什麼。
大概是為了不劇透其他讀者吧。
她這麼想著,對北川秀的《告白》興趣更深了。
森口悠子這麼簡單粗暴的說法,以及麵對學生時毫不掩飾的做派,讓她有點好奇。
幾乎所有作品裡,但凡提及老師,無不寫的令人感動尊敬,宛如蠟燭般,燃儘自己的一生和所有,隻為照亮孩子們的道路。
她以前的所有老師,隻要提及自己為什麼做老師,契機必然是“受到了某位恩師的感染”。
這種話,年輕時她很愛聽,很受用。
等進入了社會,才慢慢發現,很多事情,很多東西,完全不是你聽見的那樣。
更多老師是在抱怨工資低,工作辛苦,或者當老師的契機和森口悠子一樣,單純為了錢和不用還育英會的助學金。
這才是真實的人,真實的社會。
“.也有不少老師覺得學生們給自己起綽號,或者跟自己說話隨便,能夠說明自己受學生歡迎。
因為電視上演的熱血老師幾乎都是這樣。
大家在看校園劇的時候有沒有意識到呢?
每當熱血教師和問題學生發生衝突的時候,就會建立起深厚的信賴關係。
熱血教師在上課的時候,也熱血沸騰地對同學們訴說自己的經驗或者問題學生的內心感受。但是,其他人真的想聽嗎?
‘彆說這些沒用的,快點兒上課吧。’要是有個誠實的學生這麼說,老師就會進一步說些‘人這個字的結構,就是互相扶持’之類的廢話”
裡,森口悠子對學生們說的一番話,就好像是北川秀對讀者們說的話。
大逆不道啊。
這都是大逆不道,不該在裡寫出,不該在民眾麵前揭露的真話啊。
落合美砂都看呆了。
難怪北川秀會說這本書曾經曆過多次他和齋藤玲奈的修改。
她幻想了下,如果自己是北川秀的編輯,真的會同意讓一名已經無限趨於國民級作家的人寫出這樣直白的東西嗎?
這可能會毀掉他和自己的前程啊!
落合美砂想了很久,覺得自己絕對辦不到這種事。
但事實是,齋藤玲奈還是讓北川秀發出了這樣的。
這說明她無比信任著自己手下的這位作家。
他們兩人,肯定不是單純的編輯和作家的關係!
“可要是戀人的話,齋藤更加不可能同意北川老師做這種事吧.”
落合美砂難以理解,然後呢喃出幾個詞,
“朋友?摯友?足夠信任的合作夥伴?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她也聽說過齋藤玲奈的編輯風格。
和旗下的作家做朋友。
聽起來就挺離譜的想法。
編輯就是編輯,作者就是作者。
不把這條線劃分清楚,最後受傷的一定是兩個人。
還真有人這麼乾嗎?
落合美砂在難以置信中,繼續看了下去。
她現在不僅想要知道北川秀寫的故事的後續,更想從中抽絲剝繭分離出這兩人的相處模式。
因為這本書的內容,讓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出齋藤玲奈和北川秀的真實想法和相處情況。
怎麼會有這樣的編輯和作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