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這個書屋,以前有那麼多客人嗎?”
鬆原凜子目光呆滯地看著人滿為患的海邊書屋,忍不住發問道。
“當然沒有啦!這裡是度假景區,這個海邊書屋以前隻是用來給遊客們提供當日報紙的,怎麼可能會有很多客人。”
書屋旁居酒屋的老板娘雙手抱肩,一臉敬佩的看向那邊的排隊長龍,感歎道,
“聽說是鐮倉市區的書店都賣完了,所以這些人就跑來度假景區買雜誌,畢竟這種小書屋的存貨很少能賣光嘛。”
從排隊長龍開始聚集起來後,居酒屋老板娘的視線就沒從那張巨幅海報上移開過。
《國境以南,太陽以西》,好像是一本新連載的,作者名叫北川秀。
反正她是不懂啦,最近幾天來居酒屋喝酒的人,十個裡倒有三四個會提到這名作家。
應該是東京那邊非常有名的文人吧?
總之她很感激這個大作家。
奧姆真理教在日本各地搞事後,旅遊景點受到的影響最大。
鐮倉的七裡濱海岸本來客流量就不如湘南海岸,被邪教這麼一弄,有時十天半個月都看不到多少度假旅客,她這間開在海岸旁的居酒屋就快倒閉了。
然後這幾天,旅客數量突然暴漲,從日均幾十人一下子竄到了好幾百,沒兩天,她居酒屋的存貨就賣光了!
多虧他,至少不用擔心這個月的業績了。
也許自己該去海邊書屋買一本雜誌支持下那位北川老師。
“鐮倉市各大書店的存貨都賣完了?”村鬆友視低呼了一聲,心中滿是懊悔。
早知道這樣,他就該繼續死皮賴臉的去找北川秀,如果這本書重新發到《群像》,說不定他就被編輯部給召回了!
“是啊,你沒看到麼?那些送貨車都是從東京來的,聽說不僅是鐮倉,橫濱、川崎、三浦這些地方都賣空了,趕著問東京本部要貨呢。”老板娘點頭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東西那麼火。”
“這可不好辦了.友視君。”鬆原凜子是書法老師,不太懂,她現在隻覺得這樣下去,說不定會在這兒碰到東京的熟人。
自己和一個陌生男人在鐮倉的度假景區,這不是用工作能搪塞過去的事。
之前在小旅館幽會,兩人就被一名私家偵探撞破過,還好村鬆友視財大氣粗,用300萬円的封口費解決了危機。
那之後,兩人私會的次數減少了許多,地點也選的更偏了。
今天上午凜子實在按捺不住對村鬆友視的思念,打了電話給他,兩人偷偷在東京站會合,然後乘橫須賀線到了鐮倉,又坐了幾十分鐘的電車來到七裡濱海岸。
原以為這裡因邪教侵擾而人煙稀少,適合幽會,沒想到居然會碰到這種突發情況!
凜子在擔心幽會被人發現,村鬆友視卻仿佛失了魂般,一步步朝著海邊書屋的方向走去。
“友視君”她喊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然後她的注意力也被那幅巨大海報下的一排字給吸引了。
【婚外戀——日本女人們難以啟齒的秘密】
這是那篇寫的內容嗎?
聽友視君說,那好像是一個非常有名的新人作家?
挑選這種題材,他真的不怕會被人唾棄麼?
仿佛有著什麼魔力般,鬆原凜子的雙腳也不由自主的朝著海邊書屋走去。
這一刻,她忽然隻想看看那篇究竟寫了什麼,至於在這兒幽會是否會被人發現,似乎沒那麼重要了。
走進海邊書屋,村鬆友視正好付了400円拿了一本《文藝》,見凜子走來,他便伸手問店員又要了一本。
兩人就這麼來到海邊,吹著冬日有些陰冷的寒風,依偎在一起,將各自手裡的《文藝》翻開。
被編輯部無限期停職後,村鬆友視還是密切關注著五大出版社的明爭暗鬥,也從許多同事口中得到了關於這次北川秀新書的不少信息。
評論界這次的觀點頗為統一,也不知道是收了好處費還是真這麼覺得,大部分有名有姓的評論家都覺得北川秀差不多到江郎才儘的地步了。
銷量上,《人間失格》創造了五個月不到超200萬冊,半年約250萬冊的恐怖銷量記錄,不出意外,它的一年總銷量能擠進文壇曆史前五,那可是名垂千古的存在,這記錄估計破不了了。
性上,《我是貓》得到了廣泛好評,北川風格俳句開創了物哀之先河,這個也很難有後續作品可以打破。
所以北川秀該用什麼來更進一步呢?
大家都想不出來。
那就乾脆對他口誅筆伐好了。
“他會陷入瓶頸期”,“新書銷量也肯定很一般,說不定要吃老本了”,“《文藝》現在腹背受敵,資源少了,他真的還能像以前那麼火麼”.
唱衰的言論再度響起,甚至《群像》編輯部都覺得北川秀會進入到一段疲軟期,是他們反超並擊敗他的好時機!
這一次的聯合征文大賽,野間佐和子讓“天下一品”有馬賴義老師親自指導了乙武洋匡。
讓乙武洋匡借著“身殘誌堅”的噱頭,和早稻田大學畢業的名氣,偷偷寫了一本自傳體《五體不滿足》。
這是內定的獲獎作品。
乙武洋匡的實力不強,但有有馬賴義老師指導,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天下一品”全日本就七個,他們的弟子全是“上流作家”,可見他們的育人能力有多強。
村鬆友視沒看過《五體不滿足》的書稿,但從編輯部幾個要好同事的反饋看,這絕對遠超他自己寫的那篇《殘疫》,足以和大島光的《人間三十年》匹敵。
北川老師不會真被擊敗吧?
就在村鬆友視自顧自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時,鬆原凜子已經完全沉浸到了《國境以南,太陽以西》的故事中。
序言裡那位北川老師說要寫一本不一樣的“婚外戀”,以男主人公的視角去展開,然後輔以團地妻的視角。
鬆原凜子就是團地妻。
或者說是升階版的團地妻。
十幾年前,她和職業是醫生的丈夫作為精英階級住進了團地,如今三十六歲的她跟著丈夫又搬到了這個時代的團地——東京都的市區彆墅內。
住的地方變了,但心情,身份地位,耳邊時不時的流言蜚語沒有改變。
所以她堅持出來工作,就算隻在一個培訓機構當書法老師,也比窩在家裡被人嚼舌根強。
她很想看看北川秀會怎麼寫團地妻。
鬆原凜子迫不及待的翻閱雜誌,然後看著看著,她就忍不住念了起來。
“.島本定定地注視著我的臉。她的表情裡有一種撩動人心弦的東西。那東西——當然這是事後回想時才感覺到的——帶有肉欲意味,仿佛能把人心的薄膜一層層溫柔地剝離下去。
至今我仍清晰記得她那伴隨著表情變化而細微地改變形狀的薄唇,記得那眸子深處一閃一滅的隱約光亮。
那光亮令我想起在細細長長的房間儘頭搖曳不定的小小燭光。”
“好美的文字,年少時的情愫,麵對喜歡的男孩子,可不就是那種表情嘛。”鬆原凜子盤起腿,依偎在村鬆友視懷裡低聲說道。
她第一次看這種,感覺北川秀的文字裡有澄澈到極致的美感。
仿佛心臟被涓涓細流從內到外的洗滌了一遍,太美了。
“果然是這種北川秀風啊!北川老師,真的太了不起了。”村鬆友視也看到了第一章的這一段。
兩人都以為北川秀會像那些普通的一樣,從一次意外的偷情被發現,或者中年男女在人群裡看對眼,心照不宣的去居酒屋那種劇情開始。
但北川秀的並不是這類俗套開局。
他用細膩的筆觸從主人公“初”的年少經曆寫起。
然後寫了他的家庭,他的生活,他的困惑——身為少見的獨生子,他總覺得自己是不完整的。
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完整。
看到這裡,村鬆友視才意識到“獨生子女”好像也是北川秀新書的主題之一。
除此以外,貌似還有一個“空心病”。
也就是說,他是打算把三個主題結合在一起寫下來嗎?
“北川秀風,那是什麼?”鬆原凜子好奇問道。
“那是我們業界對他的一個評價。由東大部的竹內教授提出,說北川老師的文字已經開辟了全新的,屬於他自己的流派,他將其命名為‘北川秀風’。”
說到這個,村鬆友視就忍不住歎息,
“這簡直就是劃時代的評價啊,雖然至今不被學士院承認。”
“以他的名字命名真了不起,可為什麼不被承認呢?你看,連我這種第一次讀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極致個人風格,為什麼不承認他?”
鬆原凜子忍不住問道。
村鬆友視歎氣:“因為太暢銷了.”
“太暢銷了?!”鬆原凜子感覺自己的三觀在被衝擊。
不是文壇的人,確實很難理解這個行為。
但文人就是如此。
自古文人相輕,可不是說說的。
村鬆友視很想告訴凜子一些北川秀的故事,他一直以自己是北川秀的朋友和曾經的主編而感到自豪。
這是他的業績之一,能讓身下的情婦膜拜和震驚的豐功偉績。
可.講談社卻生生趕跑了他。
他最終還是沒對凜子說這些,隻是默默一起繼續看書。
看著看著,兩人發現《國境以南》原來是一首歌頌墨西哥的美國鄉村爵士樂,可惜沒辦法買到那張唱片聽一聽。
至於“太陽以西”,想必現在所有人都在想著,太陽以西究竟有什麼吧?
就和《且聽風吟》出來時一樣。
1月18日的晚上,肯定會有許多人看完那五章後,徹夜難眠。
七裡濱海岸慢慢迎來了落日。
村鬆友視和鬆原凜子這才發現他們居然依偎著看了一下午的《文藝》。
明明連帶序言不到四萬字,卻吸引著他們一遍又一遍反複閱讀著。
“初”和島本還會再見麼?
被“初”深深傷害了的高中女友泉後麵怎麼了?
為什麼“初”會和泉的表姐發生關係,隻因為他們都是獨生子女,所以感覺到了各自的不完整性嗎?
鬆原凜子第一次讀純,沒想到她一直覺得枯燥乏味的能一邊保持故事性,一邊提出些引人深思的問題讓讀者探討。
最最最關鍵的是,最大的噱頭婚外戀還沒發生。
主人公在第五章結束時才剛開始相親,並沒結婚!
這居然可以這麼寫!
“讀完了才發現還沒寫到真正的精彩點,大家都想看後續,實在太美妙了。這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吧,友視君?”鬆原凜子問道。
村鬆友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優秀?
那個詞對北川老師來說不太合適。
因為隻要其他作品能稱得上優秀,那麼這個詞就不適合用來描述北川老師。
北川老師需要一個隻屬於他的評價詞。
可村鬆友視想不出那個詞來。
“優秀不足以概括這篇。”村鬆友視搖了搖頭。
看著海邊,看著落日,看著懷裡的《文藝》,他忽然想抱住自己的情人。
鬆原凜子也有一樣的感覺。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和村鬆友視被一篇給緊密聯係在了一起。
兩人緊緊相擁,好像成了“初”和島本。
“你覺得島本喜歡‘初’嗎?”村鬆友視忽然低聲問道。
鬆原凜子幾乎瞬間就給出了答案:“當然,女孩子隻有麵對自己喜歡的男孩才會那樣。即便他們隻有十二歲,感情也不會騙人”
“所以伱也像島本喜歡‘初’那樣喜歡我嗎?”村鬆友視追問道。
這個問題純粹是多餘的,剛才凜子的反應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可他還想問問看。
凜子好像故意要讓他失望似的一聲不吭,把頭輕輕地抵在他的胸前。
回答當然是肯定的,不過是恥於說出口罷了。
背著丈夫到這裡來和他私會,怎麼會不喜歡他呢。
但女人越是回避,男人就越想要聽聽這句話。
“到底喜歡不喜歡?”村鬆友視又追問道。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看完《國境以南,太陽以西》後,好像受到了北川秀文字的感染。
那天他在咖啡館說自己想好好談一次戀愛,那是真話。
但他覺得自己是癡心妄想,這個年紀了,中年男人,都快禿頂了,還在想這個,不要臉又想入非非,這個也是真話。
可這種情愫,今天被莫名勾了起來。
這回凜子飛快地回答道:“才不喜歡呢。”
這是嬌嗔,因為她很快就低著頭補充道:“其實我是討厭現在這樣不能把握自己,一副迷失在**中的難看樣子,我好像落入你的圈套了。”
“哪裡,我才是落入圈套了。”村鬆友視笑了,這個答案他很滿意。
“反正就是你這個壞家夥把我變成這樣的。”
“可是,責任在你呀。”
“在我?”
“因為你太好吃了。”
“可我是第一次啊。”
“什麼第一次?”
“變成現在這樣是第一次啊”鬆原凜子拿著手裡的那本《文藝》,回頭看向海報下的那句話。
忽然覺得有種徹骨的寒意湧來。
她呢喃道:“我們會下地獄吧?”
“下地獄?不會的。沒事,彆害怕。”村鬆友視安慰著她,他覺得北川老師的這本書會給他們一個答案,但現在他得給凜子一點撫慰和安全感,
“相信我,我們絕不會墜入地獄的,我們什麼壞事都沒做,為什麼下地獄?”
“現在這個,不是壞事嗎?”
凜子畢業於教會辦的大學,加上自己又是有夫之婦,所以她的罪惡感特彆的強烈,自己可是不止一次和村鬆友視在旅館幽會啊,
“北川老師一定不會給島本他們好結局吧!這可是絕對不能做的事啊.”
到了這個份兒上,道理是講不通了,村鬆友視隻能默默服從固執己見的女人。
“那咱們就一塊兒下地獄吧。”
他將手裡的《文藝》攥緊,想著回去就給北川秀打一個電話,刺探下的後續劇情內容。
他也想知道故事的主人公們後麵會如何?
不被世俗所容的婚外戀,真的有存活下去的空間嗎?
答案肯定是不會有的。
那麼他會如何安排兩人的結局呢?
“買到了!買到了!買到了!”
“哇!麗醬你太厲害了!你買到了幾本《文藝》?”
“一共.十二本哦!”
“強!”千鶴慧豎起大拇指,嘿嘿笑著爬了過來,“賣我一本唄?”
“哎呀慧醬,你的屁股擦乾淨了再上床啊,笨蛋!”小林知世旁邊的另幾名女生大喊道。
今天是部的一群女生在蛇喰麗的新出租屋裡合宿開學習會。
靠出演《芥廾》拿了獎後,容貌冷豔,有一雙大白長腿,外加三吉彩花般模特身材的蛇喰麗頓時成了平麵模特界新寵。
現在課餘她就跑去接廣告,很快就攢夠了租豪華公寓的錢。
在享受這點上,她倒是和北川秀一樣,從不虧待自己。
今天說是合宿學習會,其實是大家找理由一起看北川秀的新書。
“好,一本4000円,不議價哦。”蛇喰麗咧嘴一笑,露出了奸商的真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