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其實很大一部分讀者就和虎頭虎腦,單細胞生物般的千鶴慧一樣,在看到喜歡,能對上腦電波的作品時,無法用言語去描繪自己內心的喜悅之情。
在他們心裡,很多時候就是一句“奈何本人文化少,一句臥槽行天下”。
但這一部分讀者,恰恰才是市場的“大多數”。
9月18日發售的《文藝》和《界》看起來拚了個旗鼓相當,甚至在外人眼裡,好像《界》還略勝一籌。
因為不少書店裡時常會走進幾個莫名其妙的讀者,一邊高聲呐喊“啊,終於等到芥川獎的獲獎作品了!”、“我也覺得北川秀的過於流行,缺乏批判性和深度”,一邊刷刷刷買走了好幾本《界》,卻對c位的《文藝》不屑一顧。
地鐵,商鋪,公交站台等地,也能見到成堆成堆的《界》廣告,那些並不關注純的普通人並不知道北川秀與芥川獎的恩怨,他們直到看見那些廣告,才恍然“哦,今年的芥川獎又出了嘛”。
他們甚至不清楚芥川獎一年是一回還是兩回,也不會掏出800円來購買一本厚厚的《界》放在家裡吃灰,但卻在跟著吹捧和宣傳芥川獎和《界》。
文藝春秋出版社為了狙擊北川秀,為了彰顯芥川獎的“權威性”和“魔力”,不惜買了各種位置的廣告,請了各種托兒,屬實是下了血本。
然而搞笑的是,就在這種不對等的競爭環境下,上個月隻賣出去區區不到30萬冊的《文藝》,首刷日就瘋狂銷售了7.4萬冊,讓河出書房的董事會差點驚掉了下巴。
不管這個月後續《文藝》賣得如何,至少看起來下滑趨勢是止住了,要是這個月能賣出去40萬冊就是血賺,50萬冊就該普天同慶,60萬冊他們還沒想好怎麼慶祝。
反正河出書房的股價小小漲了一點,可見股民和股東們對北川秀的市場號召力還是極有信心的。
《界》就有點尷尬了。
這麼隆重的宣傳下,文藝春秋的財務部估算過,首刷日賣出去8萬冊以上才算不虧本,10萬冊左右是合格。
畢竟之前從未大量投放過廣告,現在起碼讓東京地區裡,每100個人中就有5個看到了這期的《界》。
然後首刷日的銷量是7.5萬冊,約比《文藝》高出了1000冊,“可喜可賀”啊!
“首戰告捷”啊!
出版社之間的爾虞我詐和趁著夜色買到了新一期《文藝》的麻生真由美完全無關。
自從自己那篇獲獎的單行本暴死後,她接連寫了不少,但因拒絕幫安原顯“舔一舔”而全部沒能見刊。
齋藤副主編上位後,她迎來了一次小機會,那位人美心善的副主編幫她修文改文,並同意幫忙見刊,奈何沒開始連載,齋藤玲奈就跳槽了。
新上任的主編野間河也找到了她。
然後還是那句該死的“幫我舔一舔”!
麻生真由美差點就走向了自殺之路。
多虧北川老師的《人間失格》,她重拾信心,繼續為了女兒兼職四份零工。
那堆稿子分彆投給了好多出版社,得益於群像新人賞獲獎者的名號,有幾篇順利通過,見刊,拿到了還不錯的稿費,終於度過了漫長的八月。
以為生活好起來的她,再次遭遇痛擊。
所有見刊的,無一例外的暴死,被讀者投票為“最不想看見的作品”,光速被編輯部砍了。
接著又是該死的那句話!
大概是她成熟豐腴的身材,以及單身媽媽身份的加持,麻生真由美在哪裡都少不了被性騷擾。
讀書時她以這樣罕見的身材自豪,進入社會後,就隻有頭疼了。
為了女兒,她曾跑去過風俗店,可一進門,就退出來了。
店經理告訴她,店裡真正賺錢的項目不是“泡泡浴”,而是“本番行為”。
這是她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即便為了女兒愛子,也不可以!
昨天,她又被便利店開除了。
她兼職四份零工,睡眠嚴重不足,工作時打了瞌睡,被顧客投訴。
顧客的行為無可厚非,他的體驗不佳就是自己造成的。
可還是好辛苦啊.
麻生真由美抱著《文藝》一路往家裡走,唯有看書是她一直沒有放棄的,也是僅有的愛好。
北川老師去了河出書房,她就毅然放棄了閱讀《群像》——《尋羊冒險記》的結局是硬著頭皮在書店站著看完的。
聽說北川老師是因為被欺負,這才氣憤的離開講談社。
她想到了自己,雖然自己和北川老師猶如蚍蜉和星辰,但這一刻,感覺情緒上是共通的,所以她連這800円都不願意給講談社!
走著走著,一股濃鬱的煎魷魚香味傳來。
回家路上總會路過一個人氣非常旺盛的燒烤攤。
名叫山田鐵男的燒烤大將非常豪爽熱情,很輕鬆就和食客們打成了一片。
而大家,那些同樣生活不如意,但卻和嚴井拓也一樣努力奮鬥著的人很喜歡聚集在此。
山田鐵男會在這兒提供一些北川老師的書,並且每一張桌上都擺著一本《人間失格》,價值5000円的精裝文庫本,可能比那一頓燒烤錢都多。
他從不擔心書被偷走,還哈哈大笑著說“要是帶走它能讓你的生活更好,就帶走吧!這也是北川老師寫這本書的初衷!”
這位燒烤大將什麼都好,就是有點愛吹牛。
他總和食客們說自己見過北川老師和齋藤老師,還說他們以前經常來這兒吃煎魷魚,這就有些太離譜了。
北川老師的版稅收入可能都過億了,怎麼會愛吃路邊攤的煎魷魚?
那樣的大作家,不是都去最高檔的居酒屋麼?
“呦,麻生小姐,今天怎麼這麼晚?不過想到你今天肯定會來,特意給你留了位置。”山田鐵男揮舞鏟子,笑著衝她喊道,“真是不見方三日,世上滿櫻呐!”
“世の中は、三日見ぬ間、桜かな”原本眸色黯淡的麻生真由美猛地抬頭,嘴裡複述了一遍山田鐵男說的話,臉上滿是驚異,“這是.俳句嗎?”
“麻生小姐,這邊,這邊!”熟悉的幾名朋友也衝她招手了。
今天是北川老師新的連載日,時常來燒烤攤聚會閒聊的純愛好者們肯定都要來坐在一起細細品讀。
這是他們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樂趣了。
就好像每年世界杯聚在一起看球賽的球迷們一樣。
隻是他們這個群體小眾,且是時代的特殊產物。
麻生真由美撩起裙子坐下,因為身材的緣故,她坐這種小板凳都容易磕得慌,甫一坐定,就有人幫她倒了一杯清酒。
“大將,再來三份煎魷魚給麻生小姐,我請客!”
“好嘞!”
“剛才的俳句是?”麻生真由美微微起身鞠躬致謝,隨後忍不住問道。
“麻生小姐還沒看最新的《文藝》吧?那是北川老師的新作!”有人瞥到了她懷裡的《文藝》,桌上也放著一本,被人攤開到了最後一頁,立即興奮的介紹了起來。
麻生真由美這才知道,原來北川老師不僅寫了新《我是貓》,還一下子發表了五首俳句。
方才山田鐵男念的就是其中一首,名為《春櫻》。
這首俳句還有下闕“人の世の、ものとは見へぬ、桜の(人世皆攘攘,櫻轉瞬逝,相對唯頃刻)”,合在一起就是首完整的《春櫻》。
對很多日本人來說,這首俳句的衝擊力要遠大於《雷神短歌》和《秋意·美人》。
後兩者給了他們一種朦朧的美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其中夾雜著淡淡的愛情詩意,讓人想抓又抓不到,心癢癢卻不可得。讀完那兩首俳句,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萌發,又怎麼都無法表達出來的抓狂感。
因此《雷神短歌》問世後,出現了一大堆模仿之作,是因為他們都想仿製出北川秀給他們的那種詩意美感,可惜總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而這首《春櫻》,徹底點亮了他們的世界。
“不見方三日,世上滿櫻
人世皆攘攘,櫻轉瞬逝,相對唯頃刻”
櫻是日本人最鐘愛,也是最有感覺的意象,無數人使用過,唯有這首,切切實實表達出了櫻之於愛情外的味道。
那就是時間的流逝感,世事變化的無常。
隻是三天沒出門,再看時,世界之上滿是櫻,而櫻相對時間,亦是轉瞬即逝。
唯有此刻,才是永恒。
這一首簡單的俳句,好像洗滌了麻生真由美疲憊的心靈。
她感覺到了靈魂的解放。
“很美吧?麻生小姐是作家,一定更有感觸。”有人感歎道,“如果是伱的話,也許能寫出類似的俳句也說不定?”
麻生真由美喝著啤酒,差點把腦袋陷進去了。
怎麼可能?
這種俳句,根本不是她這樣的作家能寫出來的東西啊。
為了掩飾尷尬,她保持微笑,繼續翻閱,然後愕然發現這五首俳句都不太一樣。
《秋意·美人》的韻味和《春櫻》相似,但格律和寫法顯然是參照了古代連歌,與那首膾炙人口的《雷神短歌》是一個路子,可以稱為古典俳句。
這是麻生真由美覺得最難以模仿的一類。
因為這太古代,你寫不好,一下子就露餡了,連她讀幼稚園的女兒都能看出來。
相當於隔壁的唐詩宋詞,你自己寫一首,就是沒那個味兒,古代文言文都沒學好,還裝模作樣寫詩?
第二類是《春櫻》,以及那首《古池》:“悠悠古池畔,寂寞蛙兒跳下岸,水聲輕如幻。”
它們用的也不是現代日語,用詞偏古典,但不再拘泥於格律問題,更傾向於表達意境,像是第一類的更“現代化”版。
第三類是那首《沙拉紀念日》,它用的都是現代日語詞彙,意象,寫的也是女孩和男孩間甜蜜的戀愛日常。
女孩做沙拉給男孩吃,男孩說了一句“味道不錯哦”,然後女孩就在心裡偷偷定下那天就是他們的“沙拉(愛情)紀念日”。
比起前兩類,如果不太懂古典俳句的讀者可能不喜歡,但隻要是現代年輕人,就都能感受到第三類俳句的有趣,很接近後世的“土味情話”,因此《沙拉紀念日》在網絡上會爆火。
然後就是第四類,一首麻生真由美不知道該說是不是俳句的東西,但她很喜歡。
“‘快跟上來啊’
總是這麼對我說話的妻子
我馬上也要,跟著她去了
”
這首名叫《我與妻子》的俳句,除了遵循著“五-七-五”法則外,完全和她知道的俳句不是一個東西。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絕美的意境,沒有難度的詞彙,隻有簡單的,從文字裡傳遞而去的哀傷。
“如果是這種俳句的話如果它可以被稱為俳句的話,好像我也可以寫!”
麻生真由美心裡的想法就是此時看過北川秀五首新俳句的讀者們的心聲。
他用五首俳句,展現了四類截然不同的風格,有難有易,有古典有現代,僅僅五首,好像道儘了俳句的演變曆史一般!
令人震撼!
在《文藝》的最後,河出書房向社會大眾約稿,無論男女老少,都可以嘗試學習北川老師,書寫自己的俳句,參加第一屆“文藝俳句大賽”!
由公眾評選而出的第一名可以得到10萬円獎金,以及北川老師的麵對麵指導!
麻生真由美抿了口啤酒,感覺自己也能參賽!
講談社本部,編輯部辦公區。
“這樣下去,我們會完蛋的。”
一向不參與編輯部事務的柏村毅此時雙手抱頭,痛苦不已。
他身邊還坐著同樣麵容憔悴,一動都不敢動的村鬆友視,以及對桌上那本快被撕碎的《文藝》怒目而視的野間河也。
“他在殺死曆史,創造曆史.這樣下去,他的名字就會變成俳句的代名詞!”柏村毅身體都在顫抖。
這不是他瞎說,而是任何一個業內人士都能從那五首俳句裡看見的,即將發生的事。
北川秀一口氣拋出了四種截然不同的俳句,每一首都在整個日本文壇的俳句曆史中不可見。
這就是在撬動曆史!
而剛剛因《雷神短歌》而興起的俳句市場本該是他們的天下才對。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柏村!”野間河也隻是主編,卻對總編也不加敬語,他指了指那首《我與妻子》,冷笑道,“這種東西也叫俳句嗎?”
“野間主編.正是因為它看起來不是俳句,但又會被認同成俳句,所以才可怕啊”
村鬆友視苦笑道,
“您記得我們經營俳句專欄的核心理念是什麼嗎?”
野間河也愣了下:“像《雷神短歌》那樣,仿古典,將俳句捧上神壇,然後造一批現代的‘古典’詩人。”
任何產物,“造神”往往是最有效的變現手段。
譬如隔壁某網絡站,早些年先立起一個所謂的標杆,造神之後,即便其水平遠不如後來者們,依舊能成為最能變現的作家。
甚至將網站變成他的“魂環”。
講談社就想做這個事情。
隨後一股寒意從野間河也的脊梁上升起。
“如果當一個幼稚園的小孩,一個快死的老頭都能作出大家覺得有趣的俳句,那麼我們的企劃.”村鬆友視繼續說道。
“我們想要俳句高高在上,詩人遙不可及,讀者隻要膜拜即可。可北川秀,用一首這種東西,把俳句直接拉下了神壇!”
柏村毅忽然覺得野間愛莉把北川秀逼走,可能是講談社百年來管理者乾過的最愚蠢的事,沒有之一!
偏偏他們還沒辦法去詆毀北川秀。
因為人家還寫了彆的類型,證明了其實力。
現在可能不是俳句來成就北川秀,而是北川秀在定義俳句!
“有什麼辦法.”野間河也慌了,說著說著,又忽然猛地驚醒,笑了起來,“不不不,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擊敗北川秀!”
“什麼?”柏村毅兩人看去。
“東大的俳聖。那首《雷神短歌》已經被所有人奉為最經典,隻要找到他的話”野間河也咬牙道,“我會去說服表姐,隻要找到俳聖,俳句市場就不會被《文藝》一家獨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