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祝在嚴滿、李玄的引領下,步入了將軍署衙。
子鼠巡狩則一把拽住了胖乎乎、臉上隨時掛著笑,一副人畜無害模樣的卯兔巡狩,壓低了聲音,故弄玄虛的追責道:“肥兔子,你犯事了知道嗎?”
卯兔巡狩深知對方的脾性,既沒有被嚇到,也沒有生氣,隻是笑嗬嗬的反問:“我犯什麼事了?”
子鼠巡狩板著臉道:“你坐鎮興山,卻沒有發現地脈被汙染,再怎麼往小了說,也逃不掉一個疏忽之過吧?”
“地脈被汙染?”
卯兔巡狩聞言一愣,收起了笑容,正色問道:“何處的地脈?”
子鼠巡狩沒有再逗弄同伴,報出了一個地址:“玉壘峰下。”
“玉壘峰?商陸巡狩屍鬼的地方?”
卯兔巡狩的記性很強,眉頭一挑後,問道:“他在那裡發現了什麼?”
“混亂的煞氣、戾氣,以及乾麂子、飛天夜叉等妖物……”
子鼠巡狩把商陸在玉壘峰下發現的情況,飛快地向卯兔巡狩講了一遍。
卯兔巡狩聽完後,得出了一個和商陸、呂陽相似的猜測。
“難不成是楚國的人造凶地崩塌後,混亂氣息外泄,對地脈造成了汙染和破壞?”
事關地脈,哪怕是卯兔巡狩也不敢怠慢。
他立即招手,喚來幾個衛巫,飛快地交代了一番,讓他們立刻派出堪輿師前往玉壘峰去調查情況。
子鼠巡狩提醒道:“不止玉壘峰,最好也查查其它地方,不要有遺漏。”
卯兔巡狩點了點頭,問手下的衛巫:“聽到了嗎?”
“聽到了。”衛巫應道。
卯兔巡狩把手一揮:“速速去辦。”
子鼠巡狩等他安排完畢,才又說道:“記住了,你欠商陸一個人情。”
“不用你說,我自會記住的。”
卯兔巡狩又恢複到了笑嗬嗬的模樣,還不忘埋怨子鼠巡狩:“鼠哥你也不夠意思,有這消息,居然不早點告訴我。”
子鼠巡狩喊冤道:“還不夠早?商陸是在兩刻鐘前,才告訴我這個消息的。”
卯兔巡狩聞言一愣,臉上浮現出了幾分狐疑,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告訴他,你已經到了興山軍鎮,讓他趕回來的?”
子鼠巡狩答道:“也是在兩刻鐘前,怎麼了?”
卯兔巡狩臉上還掛著笑容,可目光漸漸變的銳利。
“玉壘峰離著興山軍鎮可是有一段距離的,就算商陸真的拋下郡兵,獨自趕回,兩刻鐘的時間,也是趕不及的。”
“哦?”
子鼠巡狩聞言也反應了過來。
“嚴將軍麾下的幕僚、功曹,說人就在城外。假設真是商陸,那他不僅是在兩刻鐘裡趕了回來,還向將軍府作了報備……可要不是商陸,嚴將軍麾下幕僚、功曹說的那人,又會是誰呢?莫不是,有人搶功冒功?”
卯兔巡狩也是這樣想的,胖臉上的笑容越發濃烈:“若真是如此,就太好了!”
子鼠巡狩哪裡會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提醒:“這又是商陸的大功一件!”
“放心,我不會忘了商陸的功勞。”
卯兔巡狩啞然失笑,隨即感歎道:“你以前總說商陸機緣深厚,我還有些懷疑,現在我信了。這小子的身上,是真有些說道。不如把他調給我吧?他一來興山就給我連送大禮,顯然是與我有緣……”
子鼠巡狩不待他說完,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非常友好的罵了一句“滾”。
然後就不理卯兔巡狩,快步追上了大祝等人。
卯兔巡狩也不生氣,追上子鼠巡狩繼續拉扯,不知道是真的對商陸感興趣呢,還是在報複子鼠巡狩之前嚇唬他的仇。
同一時間,將軍府派出的傳令官,快馬加鞭出了興山軍鎮,找到了一隊在軍鎮外麵巡邏的邊軍,喝問道:“誰是邵元?”
冒領了商陸、呂陽等人功勞的軍侯邵元,急忙下馬,躬身應道:“卑職就是!”
傳令官騎在馬上,吩咐道:“上將軍有令,讓你速去將軍署衙。”
邵元滿臉驚訝,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軍侯,居然也有被上將軍召見的時候。
他急忙上前,給傳令官塞了一筆辛苦費,小聲問道:“敢問老哥,上將軍怎會召我?因何事召我?”
傳令官也不客氣,收下錢後,笑著說:“你之前不是救了一個衛巫,還抓了兩個楚巫的嗎?你可是立下大功了!說不得就要一飛衝天,飛黃騰達。”
“哎喲喂,借老哥吉言,兄弟我要是得了嘉賞,定不會忘了老哥的好。”邵元喜笑顏開,真以為自己要得重賞。
也就是他不知道大祝帶了一眾衛巫趕到興山軍鎮,否則此刻他就該是驚慌失色,而不是歡喜雀躍了。
急不可耐的邵元,當即就要跟隨傳令官趕往將軍署衙。
臨走之際,他還不忘吩咐手底下的眾人:“你等好生巡邏,等我領了賞回來,定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眾人齊聲應好,仿佛都看到了美好的未來在向著他們招手。
邵元跟著傳令官,很快來到了將軍署衙。
進入署衙後發現,不止他被叫來了,他上麵的司馬和校尉也都被召集了過來。
看到邵元,司馬和校尉還很高興。
來的路上他們也打聽過,知道是邵元救了個衛巫還抓了兩個楚巫,並在報功的時候掛上了他們的名字。
校尉與邵元不熟,表現的比較含蓄,隻是誇了他一句“做的不錯”。
而作為邵元頂頭上司的司馬,則是與他熟絡許多,拉著他笑嗬嗬的說:“不枉我和校尉這幾年對你的提拔與栽培。”
很快,興高采烈的三個人,就被帶進了一個公廨。
進去後發現,公廨裡麵坐著的人,既不是上將軍嚴滿,也不是上將軍府裡的功曹等人。
而是一胖一瘦的兩個巫官。
校尉在看到胖乎乎的卯兔巡狩後,心中的高興瞬間無蹤,隻覺得遍體生寒、毛骨悚然。
尤其是看到卯兔巡狩滿臉的笑容,校尉就更感覺頭皮發麻。
他認識卯兔巡狩,也知道卯兔巡狩就是個笑麵虎,笑的越是高興,下起手來就越狠。
但司馬和邵元兩個人,因為級彆太低,並未見過卯兔巡狩,隻當麵前的兩人,是嚴滿手底下的幕僚。
見卯兔巡狩滿麵笑容,他們越發認定,上將軍召他們過來,是要行賞。
心懷激動的兩人,紛紛跟著卯兔巡狩笑了起來,直把旁邊的校尉都看傻了眼,很想衝這兩個哈兒吼上一句:“你們知道他在笑什麼嗎?就跟著笑?是不是缺心眼?”
“你就是邵元?”
子鼠巡狩上下打量了邵元一番,也笑了起來。
“就是你勇救衛巫,擒下楚巫的?”
校尉心頭頓時咯噔了一下。
他雖然不認識子鼠巡狩,但能與卯兔巡狩並肩而坐,顯然是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人。
意識到不妙的校尉,再看公廨裡麵的這副架勢,怎麼都不像是要論功行賞,反而有一種問話審罪的意思。
這校尉的反應也是極快,立馬意識到,邵元多半是搶功冒功。
而且搶冒的,還不是一般人的功勞。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給邵元暗示提醒,邵元已經笑嗬嗬的答道:“回上官的話,正是卑職。”
完了後,還沒有忘記給旁邊的兩位上司,分潤功勞:“這一切,都賴校尉的統禦,和司馬的指揮……”
“放屁!”
邵元的話還沒有講完,就被校尉著急打斷。
“這件事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都是你自己為之!”
“啊?”
邵元愕然一愣,不明白自己分潤功勞給校尉,怎麼還惹了校尉生氣發火。
沒聽說校尉是個眼睛裡麵揉不進沙子的剛正之人啊。
而司馬比邵元更加驚訝。
因為他更清楚校尉的為人,這可是個屬饕餮的,但凡有點功勞好處都不會放過,今天怎麼轉性了?
“不對,校尉貪婪的性子不會變,定是今日這個事情有蹊蹺!”
司馬不認識卯兔、子鼠兩位巡狩,但他清楚校尉的脾性,立馬意識到了凶險,急忙說道:“我也與此事無關,一點都不知情!邵元雖是我手底下的軍侯,但他獨自領了一曲人馬在城外巡邏,不會事事向我彙報……”
見兩位上司都著急的與自己撇清關係,邵元瞬間頭皮發麻,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腦子飛快轉動,想要弄清楚眼下這情況。
偏偏卯兔巡狩在這個時候接過話頭,問他道:“確定子鼠巡狩問的事情,是你所為?”
邵元立馬反應過來,多半是自己搶功冒功的事情暴露了。
可事已至此,認罪是絕對不行的,隻能咬死不鬆口。
可他還未開口,子鼠巡狩就又冷笑了起來:“你非要說這件事,是你所為,那我倒是要問問你,人是在哪裡救的、哪裡抓的?你的任務是在軍鎮附近巡邏,若是離得遠了,便是擅離職守。而要是在你巡邏路線上救的人、抓的人,那是不是說明,興山大營的防線看似堅不可摧,實則漏洞百出?人都快到軍鎮底下了才被發現,這沿途的巡邏、哨探,怕不全是廢物?”
邵元臉色慘白,瑟瑟發抖,總算是意識到,他搶功冒功的活兒,做的實在太糙。
這也不怪他。以前搶功冒功,都沒有人細查,他便下意識的以為,這次也不會有人細查。卻不曾想,竟是把衛巫的巡狩給引來了。
邵元飛快的琢磨著,要如何才能把這個事情糊弄過去,可他的腦袋在這一刻卻亂的跟團漿糊似的,根本想不出對策。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來告訴你吧。”
卯兔巡狩還是笑眯眯的,但這一刻,邵元總算是感覺到了這笑容中藏著的殺機。
“衛巫曲三,是被商陸和呂陽所救,追殺他的楚巫,也是商陸和呂陽斬殺、擒獲!此事既有曲三親自作證,也有我手下諦聽使、判陰童交上來的報告文書。另外商陸在剛救下了曲三後,就有傳信給子鼠巡狩,詳細彙報此事……”
邵元終於不再去想怎麼誆騙糊弄,撲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認罪,說自己是被豬油蒙了心,才做出了搶功冒功之舉。
他沒有辦法不認罪,本以為曲三被送過來的時候,處在昏迷狀態,會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就算知道也認不清人。
卻沒想到,不僅曲三知道的很是清楚,還有其他衛巫參與了此事。
最關鍵的是,那商陸還能給子鼠巡狩傳信,說明身份肯定不簡單,極可能也是個衛巫。
搶了衛巫的功勞,這可不是嘴硬就能扛過去的。
“搶功冒功,你們興山衛還真是能耐!”
卯兔巡狩笑的越發高興,目光從邵元的身上,掃向了司馬與校尉。
“說說吧,除了這次,你們還搶過誰的功冒過誰的勞?另外在興山衛,還有哪些人做過這等事?有哪些人與楚軍有勾結往來?彆怪我沒有提醒,爾等若是想要將功贖罪,可得抓住機會!”
司馬與校尉聽到這番話,也禁不住是神色大變,頭皮發麻。
……
商陸和呂陽帶著麾下的郡兵,貼著巫符一路疾行,也是到了第二日的下午,方才趕回興山軍鎮。
剛進軍鎮,早早在城門處等候著的傳令官便迎了上來,給商陸和呂陽傳達了命令。
“衛巫有令,讓你們兩位速去將軍署衙。你們麾下將士,則去你們之前入駐的營房安頓。”
“是。”商陸和呂陽拱手領命。
商陸在扭身吩咐了莊樊、杜風幾句後,問傳令官:“我們此前負責的巡邏區域,不知可有另派部隊前往?”
傳令官回答道:“商司馬放心,上將軍已經派了邊軍士卒,去接替你們狩獵屍鬼的差事。”
“那就好。”商陸放下心來,這才與呂陽一同趕往將軍署衙。
槐叔沒有跟著去,他領著黑雲,與莊樊、杜風一起,帶著郡兵返回之前的營房歇息。
到了將軍署衙,商陸和呂陽被徑直帶往了後院。
這地方已經被嚴滿騰出,安排給了大祝等人暫住。
剛到後院,商陸和呂陽就見到了子鼠巡狩。
再次見到商陸,子鼠巡狩很高興,笑著誇道:“我沒有看錯,你果真是一員福將。來了興山就有收獲,還是大收獲,可比那隻肥兔子要厲害多了!他這次欠了你好大人情,等他忙完,我定會幫你討要報酬。”
商陸一聽這話,再結合進城後看到的整肅氣氛,便知道他為卯兔巡狩準備的刀,是真的成了。
不過嘴上還是要謙虛一下:“僥幸而已,巡狩過獎了。”
“你我之間,就彆這般假惺惺了。”子鼠巡狩笑罵了一句,說我還不清楚你小子?隨即抬手指向後院裡的一間靜室:“大祝要見你,快去吧。”
“是。”商陸聽說大祝要見他,也禁不住有些緊張,深吸了一口氣,才朝著子鼠巡狩說的靜室走去。
在他身後,呂陽一臉羨慕,恨不得能取而代之。
“彆羨慕了,你跟我來。”
子鼠巡狩拍了拍呂陽的肩膀,扭身走向一旁。
呂陽呆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急忙跟上,滿臉都是壓抑不住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