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陽看了一眼參天大樹下麵的兩個楚巫。
槐叔已經趕了過去,正在施法,用帶刺的藤蔓將兩個楚巫緊緊捆縛。
巫甲守在一旁,麵罩上麵閃爍著詭異紅光,給人一種虎視眈眈的感覺。
兩個修為被廢掉的楚巫,無法再放出巫獸、巫蠱,更不能掐訣施法,決計不可能逃得掉。
可即便如此,呂陽也沒有掉以輕心。
他一揮手,讓自己的六把飛劍,團團圍住了兩個楚巫。
隻是收斂了劍氣。
以兩個楚巫此刻的狀態,劍氣一催就得斃命,根本承受不住。
做完這些,呂陽立刻轉身,奔向商陸。
等他回到商陸身旁,頓時被嚇了一跳。
“我去,你怎麼搞成了這樣?!”
呂陽衝出藏身之地時,商陸都還是好好的,此刻卻是癱坐在地,一副被掏空了身體的淒慘模樣。
但呂陽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在商陸的身上,竟然有多處地方,出現了石化!
呂陽試著拿手指捅了一下,確實是石頭的質感,絕非幻覺。
他又用巫氣作了檢查,發現這也不是凝聚土氣化出的石甲,而是貨真價實,讓商陸的血肉變成了泥石。
這些發現讓呂陽越發擔心,大呼小叫:“不好了商師弟,你要變成望夫石了!”
“去你娘的,我是男的,變什麼望夫石?”商陸沒好氣的罵道。
喘了口氣後,他解釋說:“我這是過度借法,精炁被耗儘,肉身遭汙染的結果。”
呂陽著急的問:“要怎麼做才能化解?你不會真要變成石頭人吧?”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放心,我不會變成石頭。隻要結束了這場請神儀式,等我恢複了精炁,自然就能將肉身的汙染詭變壓下去,淨化掉,從而恢複正常。”
商陸這番話雖然說的信心十足,可內心裡卻還是感到了陣陣的後怕。
請神助戰,果然是一種非常危險的事情。
他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古怪模樣,還是提前做了準備的結果。
而且彘身八足蛇尾神也極力保持了理智,控製了汙染。否則他恐怕真就要像呂陽說的那般,變成一塊望夫石了!
這簡直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稍有不慎就會喪命。
非到走投無路,拚死一搏之際,還是不要用得好。
甚至就算能夠活命,被汙染的多了,詭變的多了,一樣很危險。
極可能會在某一天裡,忽然就走火入魔,變成了怪物。
商陸在心頭暗暗告誡自己,同時讓呂陽幫忙,給他喂了一粒回炁丹。
這丹藥就放在旁邊的地上,是商陸一早就給備好,用來彌補請神消耗的。
結果等到他想吃的時候,身體已經被汙染,手腳都有石化詭變,能動,但是很費力。精炁也耗儘,無法以氣禦物。
呂陽撿起回炁丹,卻不知道該往哪裡喂。
商陸還戴著儺麵呢,將嘴巴遮了個嚴嚴實實。
“送到儺麵旁邊就行。”商陸急忙說道。
呂陽趕緊照辦,將丹藥送到了儺麵旁。
就見一縷縷黑黃相間的氣息,從儺麵中翻湧伸出。
像是一隻隻古怪的觸手,又仿佛是一條條猙獰的毒蛇,飛快地纏上回炁丹,瞬間就將它吸儘。
隨即,儺麵自行散去,消失無蹤,露出了商陸慘白的麵龐。
在他左側的臉頰上,也出現了部分石化的情況,就像是戴了小半張的麵具。
摘下了儺麵的商陸,讓呂陽把他送到了參天大樹下。
兩個楚巫看到他的模樣,立刻知道,就是他請動的山神,恨的咬牙切齒,若不是被帶刺的藤蔓捆著,定要撲到商陸身上,生啖其肉。
雖然無法動手,但他們卻可以動口,紛紛大罵,詛咒商陸不得好死。
商陸完全不把這些咒罵當回事,嗤笑道:“敗犬狂吠而已。你們領頭的那人,都沒能用詭辯術將我咒死。你們被廢了修為,還能有這能耐?”
兩個楚巫又羞又怒,還要繼續咒罵。
可商陸不當回事,槐叔卻怒了。
所謂主辱臣死!這兩個楚巫咒罵商陸,是槐叔不能容忍的。
若非知道商陸要拿活口審問,他直接就要用帶刺的藤蔓,生生抽殺了這兩個家夥。
雖然不能殺人,但槐叔卻開始了用刑。
隨著他念動咒語,藤蔓上麵立刻長出了無數的絨毛小刺。
彆看這些刺很小,很不起眼,可一旦紮到人身上,就立即往皮肉裡麵鑽,帶起一種火辣辣的刺痛。
這刺痛會由表及裡,從皮膚到臟腑,能讓人痛到死去活來,堪稱是蠚麻的超級加倍。
兩個楚巫的身體,肉眼可見的開始發紅,生出了大片的疙瘩,他們被火辣辣的刺痛,折磨的嗷嗷慘叫,根本沒有功夫繼續咒罵商陸。
商陸沒有阻止槐叔,他相信槐叔做事有分寸,會給到兩個楚巫最大程度的折磨,卻又不會傷及性命。
來到祭魂台前,商陸開始唱起了送神的儺歌。
結果剛唱沒幾句,山鬼的聲音就直接出現在了他的腦袋裡。
卻不是在說話,而是唱歌。
唱的正是送神儺歌。
商陸立刻閉嘴,仔細傾聽。
山鬼的聲音非常悅耳,像是林間的清風,山間的溪流,帶著一種空靈神秘感。
祂唱的送神儺歌,在旋律與歌詞上,和商陸學的大差不差,隻是在幾處地方有不同。
一遍唱完,山鬼的聲音就消失無蹤,大有一種“我隻演示一遍,你能不能學會,看你自己造化”的意思。
好在商陸聽的很認真,記的也很牢靠。
更叫他沒有想到的是,三娘居然也聽到了山鬼唱的儺歌,並一下子學會,在他耳邊輕哼複述。
商陸眯著眼睛,傾聽三娘的複述,在心裡跟著哼唱了幾遍,然後才開口,重新唱起了送神的儺歌。
籠罩在此地的山神氣息,隨著儺歌的唱響,如同退潮的洪水一般飛快消失。
叫商陸沒有想到的是,他身體上的詭變,居然也被這首儺歌給送走了——石化的身體在儺歌中,飛快地恢複正常。
當然,精炁依舊還處在耗儘、紊亂的狀態,需要調養生息。
“弟子叩謝神尊教誨。”
唱完儺歌,商陸朝著山鬼的神牌,發自肺腑的拜了拜,並上了一炷香。
山鬼沒有跟商陸客氣,讓神牌飛快將香火吸取。
等到香燃儘,商陸又衝著神牌拜了三拜,方才收起祭魂台。
而在這一刻,槐叔和三娘也將戰利品統統搜羅了出來。
可惜的是,三個楚巫的巫器,幾乎都遭摧毀,包括那隻充當“巫蠱培養皿”的龜甲。
隻有獸巫的萬獸冊,保存的還算完好,但獸巫死活不肯交待用法。
雖然沒能繳獲到多少件巫器,但三娘從帶隊楚巫留下的皮囊裡,卻是搜出了一個殘靈根。
這個殘靈根,與之前帶隊楚巫含在嘴裡的三寸不爛之舌差不多,同樣是一條舌頭,但要更長一些,也更加的尖利,就像是一把匕首。
估計是與帶隊楚巫生前主修的,就是這口舌之利有關。
呂陽看不到三娘,但他知道商陸養有猖鬼,隻當這條利舌靈根,是猖鬼搜出來的。
“是明心境的殘靈根!”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呂陽還是忍不住,發出了羨慕的驚呼。
這可是明心境的殘靈根啊!
雖然遭到了混亂神性的汙染,讓它的氣息變得混亂,也變的殘缺不全,平添了許多未知的危險。
可它畢竟是明心境的殘靈根!
哪怕是存在著諸多的缺點和危險,還是能讓卡在通天境裡,苦等靈材料突破的修士們,為了它,爭的頭破血流,把腦漿子打出來。
但呂陽卻沒有想過要與商陸爭搶這個殘靈根。
他隻是羨慕,卻不嫉妒。
能有這場勝利,是商陸拿命換來的。
若不是商陸拚著被汙染、詭變的危險,請下神力相助,這會兒被乾掉,遭俘虜的人,就該是他們了。
在呂陽看來,這一仗的所有戰利品,都該歸商陸。
他參與了此事,就已經是大功一件,絕不會吃虧。
再說了,他連通天境都還沒有踏入,考慮突破到明心境的材料,實在有些太早。
而且在這條利舌靈根上,還彌漫著強烈的混亂氣息,就算是給了他,他也不敢輕用。
所以呂陽隻是短暫的羨慕了一下,便不再去看這條古怪的舌頭。
所謂眼不見為淨。
他把精力,用在了拷問兩個楚巫身上。
商陸雖然送走了彘身八足蛇尾神,結束了請神的儀式,但無法馬上動身離開這裡。
他得需要催功行丹,讓精炁恢複一些後,才好趕路。
否則極有可能在半道上出岔子。
但是盤膝坐下的商陸,並沒有立刻催功行丹,而是伸手入懷,握住了無常令。
三個楚巫已經被乾掉,散發著騰騰巫蠱煞氣的龜甲也被摧毀,周遭沒有了混亂巫力的乾擾,無常令又能通信了。
商陸將之前就編好了的消息,發送給了子鼠巡狩。
這次消息順利發出。
很快商陸就收到子鼠巡狩的回複,非常簡單,就隻有兩個字:“知矣。”
以子鼠巡狩的性格,回複越簡單,代表事情越不一般。
他肯定是急著去向大祝彙報了。
就是不知道,大祝和巴國朝廷,會對此事,做出何等反應?
鬆開握著無常令的手,商陸開始催功行丹。
半個鐘頭後,商陸暫停調息,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來。看了眼遍體鱗傷,全身浮腫的兩個楚巫,問道:“他們招了嗎?”
“沒有。”
呂陽搖了搖頭,在憤然的同時,也有些佩服。
“這兩人是硬骨頭,我和槐叔用了多般手段,也沒能撬開他們的嘴巴。”
“無妨。”
商陸冷哼道:“把他們押去興山軍鎮,那裡有的是用刑高手。”
呂陽應了一聲好,看向商陸,關切的問:“你能走了?”
“能走……”
商陸剛講出兩個字,就看到呂陽神色驟變,猛然轉身。
六把飛劍如同奔雷,朝著山穀西側的懸崖疾射而去。
“什麼人在鬼祟窺探?還不速速給我出來!”
槐叔一把將商陸護住,衣袍翻飛間,槐葉如同急雨一般飛出,追在六把飛劍之後,化作一張天羅地網,罩向山穀西側的懸崖。
“勿要動手,自己人。”
一個聲音從飛劍和槐葉攻擊的方向傳出。
緊接著,數道身影出現在了懸崖上,全都穿戴著巴軍的衣袍。
為了表明是友非敵,這些人麵對呂陽的飛劍和槐叔的葉刃,不僅沒有施法抵擋,更是連躲都沒有躲一下。
呂陽眉頭一挑,手掐劍訣,讓飛劍懸停在了這幾個人的周圍。
槐叔的葉刃飛至後,同樣是引而不發。
雖然不著急進攻,但呂陽和槐叔都沒有放鬆警惕。
剛剛被他們乾掉的這支楚軍小分隊,同樣是巴軍裝束,僅靠衣服,是辨彆不了敵我的。
“你們是哪一部分的?且出示巫牌,表明身份!”
呂陽高叫著,揮手拿出了自己的腰牌。
槐叔則環顧四周,查看這周圍還有沒有藏著其他人。
來人尚未回話,兩個被俘虜了的楚巫,卻搶先尖叫出聲:
“你們來的正好,這三個人是楚軍探子,奪了我們的巫牌,還想要逼問情報,快殺了他們!”
“他們手裡有明心境的靈根!殺了他們,那靈根就是你們的了!”
呂陽和槐叔都忍不住在心頭罵了一句娘。
兩個楚巫明顯是在挑撥離間,他們自然不會上當,可懸崖上的那幾個人呢?會不會中了楚巫的計?又或者是對明心境的靈根動了貪念,要殺了他們,奪寶搶功?
呂陽和槐叔倍感緊張,猶豫著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拿下這隊人再說,卻又怕這樣做是中了楚巫的計,陷入自相殘殺。
這個時候,懸崖上麵的幾個不速之客,卻是出言譏諷:“就憑你們這番言語,也想要挑撥離間?”
說話的這人,也拿出了一塊巫牌,催法激活。
金光從巫牌中射出,在半空中化作了半道玄妙複雜的巫文。
呂陽也在這一刻,激活了自己手裡的巫牌,同樣放出了半道巫文。
正常情況下,這兩個半道的巫紋要融為一體,來證明雙方是友非敵的身份。
可此刻,兩個半道的巫紋,卻並不能夠融合。
“操他娘的,又是假貨?!”
呂陽本來就懸著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揪緊。
被俘虜的兩個楚巫,則是一臉的錯愕:什麼情況?這來的難道是我們的人?
大驚失色的呂陽,當即就要催動劍陣,困住這群不速之客:“我來擋住他們,槐叔你帶著商陸趕緊走!”
可商陸卻在這一刻叫住了他:“呂師兄,勿要衝動!”
同時,商陸掏出無常令,勉強激活。
無常令中射出的半道巫紋,與這隊不速之客的巫紋,迅速融合,化作了一道巫符。
“自己人,他們也是衛巫。”商陸說道。
呂陽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衛巫啊,我說巫牌上的巫紋不一樣……”
但話說到一半,他忽然意識到了不對。
商陸為什麼要說“也是”?
還有,衛巫手裡是有普通巫牌的,隻有在與其他衛巫確認身份時,才會用到衛巫的巫牌。
而商陸拿出來的巫牌,居然能和衛巫的契合,完成驗證……
呂陽猛然轉身,看向商陸,眼睛瞪得像銅鈴。
“商師弟,你是衛巫?!”
商陸笑著點頭:“沒錯。”
“我去!”
呂陽再度暴起粗口。
“你什麼時候入的衛巫?怎麼入的?因為子鼠巡狩?直賊娘,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商陸得到明心境的殘靈根時,呂陽隻是羨慕,沒有嫉妒。
但這一刻,他嫉妒了。
大家當初都是一同認識的子鼠巡狩,憑什麼商陸入了衛巫,他卻沒有?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就有這麼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