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黎府上下,忙著幫商陸善後之際,商陸帶著黎二等人的屍體,借助夜色的掩護,在乘風縣城裡的大街小巷中,飛快穿梭。
他擔任賊曹掾和戒律司執法使的經驗,在這一刻發揮出了極大的作用。
城中求盜、郡兵們的巡邏路線,天空中值夜巫官“眼睛”的動向,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往何處走,什麼時候該朝哪裡藏。
再加上有三娘的精準預警,這一路走的非常順利,彆說是沒有被人撞見,路上連隻野貓野狗,也沒有遇到。
原本商陸是打算隨便找個城門,以“黎洪”的身份,加上巧舌和詭辯術詐開門,出城去的。結果王森主動告知,說西城門的守將,乃是走通黎洪的關係,被提拔起來的,算是黎洪一係的官員。
“商司馬,商大人,您既然是扮作了黎洪這個惡賊的模樣,不妨是從西城門走。那裡的守將,絕對不敢有半點阻攔,隻會把你當親爹一樣伺候。”
商陸看王森的模樣不像是撒謊,而且黎洪在聽了王森的話後,更是破口大罵,詛咒王森賣主求榮不得好死,惹得王森又撲向他一通撕咬。
但商陸並沒有徹底信了王森的話,他向黃瑾等人確認:“王森說的可是真話?”
黃瑾等人已經被三娘煉成了猖鬼,自然不會對商陸撒謊,紛紛點頭:
“是真話,西城門的守將,就是靠著巴結黎洪上位的,隔三差五還把自己的老婆送進黎府伺候黎洪呢。”
“連自己手下的老婆都不放過?黎功曹,你玩的可真花!難怪他們一個個,恨你入骨。”
黎洪聽到商陸的嘲諷,想要反唇相譏,可話還沒有出口,刮碎他三魂,煉散他七魄的陰風、陰火就更盛,叫他根本沒有力氣回嘴。
好在商陸也沒有浪費口舌。
確定了王森沒有撒謊,便立即改變路線,帶著一眾屍體往西城門奔去。
很快,商陸就順利抵達了西城門。
這裡的守將聽說功曹掾“黎洪”來了,果然是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迎接,那殷勤的態度,比伺候親爹更盛。
“恩主,您老半夜親至,可是出了什麼事?”
商陸板著臉,命令道:“開城門,我要出去辦事。”
守將見他心情不佳,又看了眼被黎府管家與護院架著,麵色慘白、五官都有些扭曲了的“王森”,生怕遭到遷怒,不敢有半點遲疑,急忙招呼手下衛兵打開城門。
同時忍不住猜測:“王森不是被關進了功曹衙門的大牢嗎?怎麼被黎洪半夜帶了出來,還給打成了這副模樣?黎洪又是要把他帶去哪裡?”
守將雖然好奇,卻不敢多問,隻是貼心的詢問商陸是否需要馬匹。
“馬就不用了。”商陸拒絕。
帶著馬反而不便,也容易暴露。
在衛兵們的努力下,布滿了巫紋的沉重城門,很快被打開了一條縫。
商陸帶著黎二等人的屍體,穿過縫隙出了城。
臨走之際,他還冷聲衝著這個守將交代了一句:“你好生做事,彆背叛我,否則王森這廝,就是你的下場!”
守將聽到這話,內心頓時一驚,急忙指天畫地的發誓,說自己絕對是黎洪最忠誠的一條狗,不會有半點忤逆叛心。
急於表忠心的守將怎麼也不會想到,麵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黎洪。
真正的黎洪正在筒子幡裡,被陰風、陰火的酷刑,折磨的苦不堪言。
他看到了這個守將後,還尖叫著求救。可是他的聲音,根本就傳不出筒子幡。
偏偏三娘還故意讓他能夠看清外麵的情況。
叫他眼睜睜的看著,商陸以他的身份,混出了城。
這可比酷刑還要讓黎洪難受,差點兒沒給氣散了魂。
等到商陸他們走遠,這守將方才讓手底下的士兵關閉城門。
一個副手湊了上來,低聲說道:“大人,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啊……黎功曹帶的那隊人裡,個個身上有血腥味。”
“噓!”
守將示意他閉嘴,並對在場所有的城門衛兵,厲聲下令:“你們若是想要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巴,切勿在外麵胡言亂語!”
然後才對副手,低聲說道:“有血腥味不奇怪,你沒看到王森的模樣嗎?他這次怕是要沒命了!”
心裡麵則是好奇,那王森可是黎洪的親信,居然背叛了他?也不知道是因為了什麼。
不過王森倒了黴,這守將隻覺得高興。他以前可沒少被王森拿捏、要挾。
同時他還在心中盤算著,等黎洪回來了,就讓老婆再去一趟黎府,打探下消息,看看王森到底是怎麼背叛的黎洪。
不過他的老婆在去了黎府幾趟後,身形日漸消瘦,精神也非常萎靡,就像是被掏空了精血,怕是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
出了乘風縣城的商陸,並沒有掉以輕心。
城外雖然沒有了求盜和郡兵,卻有更多巡夜巫官的“眼睛”。
畢竟巫院就在乘風縣旁,哪怕是裝樣,也得裝像。
好在有三娘一路指引,商陸依舊能夠精準的避開層層偵查。
直到徹底遠離了乘風縣城,走出了巡夜巫官重點監視的區域,商陸方才尋了個偏僻的密林,收起紙人。
沒有了紙人的操控,黎二等人的屍體就像是斷了線的木偶,撲通通全部倒地,再也不動。
商陸從懷裡掏出一隻玉瓶,打開瓶塞,催動精炁,讓瓶裡裝著的藥液飛出,如同雨點一般落在了屍體上。
幾具屍體立即腐爛,速度極快,不消片刻的功夫,就化作了一灘灘血水。
等到商陸離開了這片密林,一群眼睛泛著幽幽綠光的野狗,聞著血腥味跑了過來,將地上的血水舔食的乾乾淨淨。
過不了幾日,這群野狗就會在不同的地方暴斃……
商陸在處理了黎二等人的屍體後,則是對三娘說:“告訴槐叔,可以收網了!”
三娘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用的什麼法子,遠在雙桂村裡的槐叔,立刻就收到了指令。
槐叔在來到雙桂村的這些日子,早已經將王森派來的那幾個人徹底摸清。
要不是怕打草驚蛇,他早就動手了。
此刻收到三娘的指令,槐叔沒有半點遲疑,當即離開了村頭的那兩棵桂樹,朝著幾個倒黴蛋的藏身之地摸了過去——雙桂村往東,大概五裡地外的一座小廟。
這廟裡供奉的是禾神。
每年播種之際,十裡八鄉的人都會來這裡供奉禾神,祈求豐收。
王森派來的那夥人,就藏在這座小廟裡。
他們與黑風幫的潑皮不同,都是混出了名頭的江湖漢。
卻不是什麼好名。
他們不是修士,但都有著伐骨、洗髓的實力,不少人還掌握了特殊秘術。
彆說是一般的捕快、縣兵,便是賊曹署裡麵的那幫求盜碰見了他們,也是凶多吉少。
這夥江湖漢得了王森的叮囑,來到雙桂村後,並不張揚。
他們殺了禾神廟裡的老廟祝,藏在這裡,每日喬裝,用各種身份作遮掩,輪流到雙桂村去走一圈,以確定商陸的爹娘還在,沒有離開。
他們以為這一切,都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
殊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就被雙桂村供奉的老爺神,給看的是一清二楚。
等到槐叔來了後,那老爺神就把這些人的情況,告訴給了槐叔。
而槐叔,也早就對禾神廟做了布置。
讓這些人,成了籠中之鳥。
隻等收割!
現在,便是獵殺時刻!
但是這夥江湖漢,並不知道死亡已經降臨,正在禾神廟裡麵吃酒。
他們之中,有個人學了養鬼之術,刀下殺的人被他儘數養成了倀鬼。
來到雙桂村後,每到晚上,他就將養的倀鬼放出,代替他們盯著商明秋、吳桂芝老兩口。
但這人畢竟不是修士,並非是靠著正常術法的手段控製倀鬼。
他每日必須給倀鬼喂養新鮮的血食,還得是人血。
自從奉命來到雙桂村,這人怕打草驚蛇,不好在村子附近殺人養鬼。
好在其他的江湖漢,也要靠這人的倀鬼幫忙值夜,便約定好了每日去個人,到遠處幫他“狩獵”。
這樣的日子,對於這幫江湖漢來說,堪稱折磨。
幾杯酒下肚,這個光著膀子,露出了一身惡鬼刺青的江湖漢,便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咱們這幫弟兄,個個都是好漢子,卻被打發到了這麼個鄉下地方,盯著兩個老叟,簡直是大材小用……這般日子,也不知道還要過多久。”
這話立刻引起了小廟裡麵眾人的附和與抱怨。
“可不是嗎?在這裡,既不能殺人,又不能劫掠,連女人都他娘的不能玩,當真是要閒出鳥病了。”
更有人扭頭,衝著小廟裡,唯一一個沒有喝酒的壯漢叫道:“桑老大,要不你給貴人說一聲,提前行動?反正失火嘛,早失晚失,都一樣。”
被稱作桑老大的人哼了一聲,冷著臉罵道:“酒肉都堵不住你們的嘴巴?貴人吩咐的事,我如何去說?我要有那麵子,還用在這裡聽你們放屁?”
頓了頓,他又說道:“都彆抱怨了,我估摸著,就這幾日便該動手。多的日子都熬過去了,幾天還撐不住?貴人可是承諾了,這次的差事,隻要咱們做好,不留下馬腳,他就能將咱們收作門客!到時候,咱們就都是世家鷹犬了。若是表現足夠好,還會被推薦進巫院,徹底成為人上人!”
這幫江湖漢,從修為上麵講,有好幾個人都達到了報考巫院的標準。
但是他們不敢去考。
因為他們底子不乾淨,是有案底、被通緝的人。
去考巫院,跟自投羅網沒有區彆。
可要是成了貴人的門客,做了世家的鷹犬,那就不一樣了。
到時候不僅能夠洗白身份,還能為吏作官,甚至是進入巫院,踏上修行之道。
被桑老大畫了餅,幾個江湖漢都禁不住有些激動。
可就在他們準備暢想未來的時候,忽然聽到緊閉著的廟門,發出了一陣“啪啪”“啪啪”的聲響。
就像是有人在敲門。
這夥江湖漢的反應極快,當即便有人扔出暗器、放出毒蠱,轟向了緊閉著的廟門。
桑老大更是“錚”的一聲,拔出了一柄巨大的鬼頭刀,縱身一躍,飛撲到了廟門後,張嘴噴出一口血氣,轟開廟門,鬼頭刀呼嘯著劈去。
然而這勢大力沉的一刀,卻是落了空。
廟門外根本就沒有人,隻有一棵槐樹立在門旁。
“啪啪”的敲門聲,是槐樹的枝丫,被晚風吹動,拍打在了廟門上。
桑老大不放心,又探頭看了眼四周,確定沒人,方才收刀回頭,衝著廟裡的江湖漢說道:“沒事,虛驚一場,是廟門邊上的槐樹,被風吹動樹枝,敲響了廟門。”
“原來是樹啊。”
“我還以為有樂子了呢,就這?大失所望!”
“繼續喝酒,喝酒。”
幾個江湖漢,或是鬆了口氣,或是覺得失望,紛紛吆喝著要繼續喝酒。
可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江湖漢,卻是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旋即臉色大變,脫口驚呼:“不對,這廟門外,沒有樹啊!”
這話一出,所有的江湖漢都反應了過來。
是啊,這廟門外麵,是沒有樹的。
桑老大看到的樹,是怎麼回事?又是從何處而來?
桑老大聞言,更是神色劇變。
他急忙想要扭身揮刀,去砍那棵不該有的槐樹,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了。
同時一股劇痛,從他的後背襲來。
像是有東西鑽進了他的後背,並從前胸鑽出。直叫他痛的幾欲昏厥,一身的氣力、生機,都隨著這道劇痛,飛快流逝。
桑老大低下頭,看到一根樹枝從他的胸口穿透。
在樹枝的尖端,還戳著兩個血乎乎的東西。
桑老大殺的人不少,挖心掏肺的事情也做過許多,一眼便認出了,被樹枝戳出來的是心和肺。
他的心和肺。
桑老大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想要拿回自己的心肺。
然而沒等他的手碰到心肺,他的魂魄就被槐樹拘走了。
禾神廟裡,幾個江湖漢在意識到廟門外不該有樹的時候,就想要衝出廟堂。
但他們同樣動不了。
隻是,與桑老大不一樣,並不是有樹枝穿透了他們的胸膛。
而是有無數的藤蔓,不知何時爬進了禾神廟裡,纏住了他們的腳。
這些藤蔓纏的極緊,而且還有尖刺,狠狠紮進了他們的腳踝,在瘋狂吸血。
“啊——”
幾個江湖漢又驚又痛,想要甩掉這些藤蔓,卻根本甩不掉。拔刀去砍,可是剛砍斷一條,立馬又有第二條、第三條纏襲上來。
刹那間,幾個江湖漢的身上,就被掛滿了吸血藤蔓。
這下子,他們徹底動彈不得。
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些藤蔓,將他們開膛破肚、挖心掏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