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見他——不,是他們——
碧波的第一個反應是急忙躲閃,好似理虧做賊的人是她。
她的腳步飛快,眼淚的速度更快,幸好,她戴了太陽鏡,沒人能看到她流淚的眼睛,淌到臉頰的淚,彆人或許認為那是熱得出了汗。
她不是怕他,而是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猝不及防的被甩了還蒙在鼓裡。
碧波大有一種壯烈犧牲的壯烈感,所有真心都錯付了。
半年前,她為他義無反顧,勇往直前,甚至一意孤行——
“為了那個窮小子放棄京市小學教師職業?你確定?”盛碧波的媽媽高錦雲要驚掉了下巴。
女兒跟研究生班同學石磊談戀愛她是知道的,不過她沒有太在意,這年頭,因工作不能走到一起的年輕人多了去啦。
女兒在京市有了份教師的職業,從北方邊陲縣城到京市,也算體麵。至於男朋友嗎,分了就是,盛碧波的大姑在京市,直接介紹京市有房有車的對象豈不是更省心。
盛碧波抿抿唇,不敢看媽媽的眼睛,有點心虛,畢竟京市這份工作考來不容易。
最初她跟石磊一起到京市參加各種招考,隻是,石磊的爸爸突然患了重病臥床不起,家裡的頂梁柱坍塌了。
石磊母親沒有工作,父親在F縣開出租車,靠微薄的收入勉強供石磊讀完研究生。
石磊不得不回到F縣,就這樣,盛碧波也果斷放棄京市的工作,跟了回來。
“我確定。”盛碧波是斬釘截鐵說出這三個字,有種劉胡蘭慷慨就義的大無畏氣概。
“你簡直瘋了,你知道事業編有多難考嗎?這可是京市重點小學京華小學,多少人做夢都想擠進去,你竟然要放棄——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三思而後行。”
“我已經深思熟慮,我是為了愛情!”
“愛情是個屁!屁都不是!”高錦雲怒了,她剛要開口給女兒講講大道理。
盛碧波一句話徹底讓她閉嘴,“我已經辭職了——”
高錦雲驚得嘴巴都顫抖起來,“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
......
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在半年前,那時候碧波先斬後奏,辭職後第一時間告訴媽媽。
石磊沒有時間考公,家裡急用錢,他應聘到F縣秋陽集團做總裁邱陽的助理。
工作累,忙,但薪水可觀,在F縣月收入五位數入萬,簡直屈指可數。
回到F縣後,碧波跟石磊見麵的機會少之又少,他不是忙工作就是去醫院照顧臥床的父親,而碧波忙著學習參加各種考,考公考編,既然安頓到老家,那就安心考個工作。
這一天,碧波接到下周一去烏蘇裡鄉政府上班的通知,為了給石磊驚喜,她決定去秋陽集團找他。
親口告訴他,她上岸啦,他們結婚吧,她要幫他分擔家庭重擔。
她愛他,就該處處為他著想,追金時代與她無關,她追逐的是愛情。
真愛。
從碧波家到秋陽集團路程不遠,六月的北方邊陲小縣溫度比較舒適,沿著臨江公園走,一眼望到波光粼粼的江麵,有點晃眼睛,碧波戴著太陽鏡。
太陽鏡劃到鼻尖上,碧波的眼睛越過太陽鏡,看到烏蘇裡江在明媚的陽光照耀下,閃爍著碧綠的光芒,江水清澈見底,猶如一條翡翠長帶,靜靜的流淌著。
人逢喜事精神爽,碧波很興奮,邁著輕快的步子,平時沒注意烏蘇裡江有多美,今天心情不錯,感覺這條江恬淡得像個端莊嫻靜的少女。
就在她滿腦子快樂情緒的時候,她看到前方不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石磊?
碧波的眉頭擰緊,不會啊,這個時間?石磊應該在公司裡,而且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孩,手牽手明明是一對戀人,石磊怎麼會呢?
肯定認錯人了!
或許是她太想念他了,一時間認錯人。
碧波的眼睛越過太陽鏡,再度朝那邊望去,那兩人的身影距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棵樹遮住了碧波整個人,他們沒有發現有人在注視他們。
那人不是石磊是誰!
瞬間,碧波覺得自己被綠了!
真愛?真愛個屁——
繼而,氣憤,惱怒,不值,最後,變成了哀傷,最後的最後,就是幸虧有太陽鏡。
頭重腳輕,腳下踩了棉花似的沒跟的感覺,她低著頭,紅著臉,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走到了馬路中間,人們停住腳步等待紅燈,而她心思全然不在過馬路上。
嘎的一聲,何清揚一個緊急刹車,他都沒看清怎麼回事兒,街心中間就冒出個人來。
刹車的聲音有如手槍走火,何清揚不用想都知道,他的車輪胎摩擦地麵幾乎擦出火來。
他的心臟咚咚狂跳著,他新買的二手夏利車,僅僅上了個強險。
他的車跟旁側的女孩子已經擦上,但沒有擦傷。
何清揚猛力搖下車窗,頭探了出去,惱怒的想罵找死嗎?
一張清秀的臉抬起來,戴著太陽鏡,太陽鏡下麵淌著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何清揚正中片刻,他確定,女孩是一路哭著過馬路沒看紅燈。
他斷定,她在流淚。
一瞬間,何清揚心軟下來,一句罵變成了,“你,沒事兒吧?”
碧波抽了抽鼻子,抬眼,太陽鏡後麵看到的是一張五官如刀削的臉,立體且棱角分明,目光炯炯有神,格外沉靜。
碧波是花癡,頓時覺得這張臉提振了她的精氣神,將她從萎靡不振中拉出來。
“你沒事兒就好,以後過馬路看著點紅燈。”何清揚提醒,後麵已經塞了一堆車,滴滴答答鳴笛。
碧波抹了一把臉,過了馬路,她向家的方向走去,步子有點艱難。
父母都反對她辭職,如今男朋友移情彆戀,馬上要斬意中人,讓她怎麼跟父母說呢。
原本,石磊處在灰暗的日子裡,現在看來翻篇了,倒是二次上岸後她陷入了灰暗的世界。
何清揚也是急著往鄉裡趕,一大早朱書記就急吼吼打電話過來說,小烏蘇裡村出事兒了!讓他趕緊回鄉裡一趟。
烏蘇裡鄉是F縣最窮的一個鄉,也是距離縣城最遠的一個鄉,打了八年脫貧攻堅仗,終於摘了貧困帽。
小烏蘇裡村則是烏蘇裡鄉的頑疾所在,好不容易脫貧了,但富不起來,怎麼扶,怎麼使招,打死都富不起來的一個小村子。
偏偏窮山惡水出刁民,村書記的板凳被村民折騰的坐不穩,一任接一任的換村書記,這天,半年來的第四任村書記被村民趕下台。
何清揚研究生畢業後考公考進了老家烏蘇裡鄉,成了鄉書記的助理,他在此已經工作了一年多。
一路上,他揣測著,猜都能猜到,小烏蘇裡村的村民又鬨起來了,村書記又被趕下台了,第五任村書記怕是難找。
不對,不是難找,是壓根找不到人。
碧波走到她家小區樓下,實在沒有勇氣回家,她無法麵對父母,自己糟糕的人生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她後悔了。
碧波沒地方去,想想自己已經被烏蘇裡鄉錄用了,便轉身向客運站走去,這種壞心情很適合更壞的消息,那個烏蘇裡鄉是全縣掛名的偏遠窮地方。
去烏蘇裡報道,或者有更殘忍的事情等著她,她現在需要更加殘忍的事情來虐一下,好讓她近似麻木的神經有點反應。
這麵,烏蘇裡鄉政府,因為小烏蘇裡村的村書記人選問題,頭疼到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