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聽到這些也沒放在心上。
他與周雄一家已經淡如陌生人，再有媽為他與隨軍大院的周嫂子切斷了關係，他總不能丟媽的人，再和這家人有往來吧？
車剛騎進大院，就有人同他主動打招呼：“周軍！你媽來看你了！”
周軍差點腳踩滑，栽了過去。
他媽來了？
來找他算賬了？
“軍娃子——”
遠遠的，他就聽到他媽的大嗓門。
喬鈺朝他揮了揮手，直至近了，清晰且真實地看到人，喬鈺才有感而發。
“黑了，高了，瘦了。咋不在家今天？不是說你今天放假嗎？”
“嗯……師傅家裡也亂的很，缺人手，我去幫忙了。”
喬鈺沒說什麼，隻問：“台風那會兒咋不去你師傅那裡躲躲？人多，好有個照應。”
“我和師傅的家人不熟。”
喬鈺想了下，道：“也是，你這孩子不擅長言語，能和你師傅交流無障礙就不錯了。”
“……”倒也沒那麼誇張。
周軍道：“其實媽你和爸的照片登報後，大家都對我挺客氣的，師傅也比以前重視我了。”
“吼，我和你爸還有這能力呢？隔市照顧你。”
“嗯，爸媽你們很厲害。”
喬鈺看他這乖巧的模樣，又想到家裡那幾個各有心思的，揉了揉他的頭，“走，進屋，跟媽說說最近都發生了啥。”
當喬鈺聽到周雄作成這副田地，心頭頓時一喜，嘿，這不是送上門的機遇嘛。
“軍娃子，你現在的師傅怎麼評價你？”
周軍不好意思說。
喬鈺見狀，“行吧，你不說，我隻能去問你師傅本人了。”
“彆……媽……其實師傅覺得我假以時日，完全可以去京市的酒店招待外國友人。”
喬鈺愣了幾秒，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家的軍娃子！就是有出息！”
“師傅也是曾經禦膳房的傳人，他告訴我，他師傅傳給他和周雄一套珍本，他的是原版，周雄是手抄本。如今師傅再傳承給我，讓我自行琢磨、研究。
我發現裡麵還有藥膳的做法……媽，我給你看看。”
喬鈺：……
她趕緊拉住周軍，道：“既然是師門中的傳承，切勿給外人看，就算我是你媽也不行。哦，你爸不行，你媳婦兒孩子也不行，隻能是你徒弟，知道不。”
周軍點頭，“我知道媽不會外傳，才願意給媽你看的。”
喬鈺瞅了瞅這老實的孩子，道：“媽知道你急於想回報幫助你的人，但你彆急，也彆用這種方法，明白不？”
周軍思忖了下，再次點頭。
喬鈺似乎想到什麼，笑聲溢出，又道：“周雄那個手抄本沒傳承給你？”
周軍搖了搖頭，道：“不僅沒有，我在他那裡當學徒時，聽都沒聽到過什麼手抄本。”
“哈，笑死人了。手抄本怕彆人知道，我們家軍娃子自然有慧眼識英雄的相助，這不珍本原版手到擒來了？哈哈哈，那老東西知道了不得羞憤死啊！防賊一樣防著咱，不如師兄心胸半分開闊！嘿嘿嘿嘿嘿！”
周軍沒說話。
說實話，他媽的笑聲更……讓人驚悚。
很多年後，周軍接觸了西方動畫，才回憶起老母親尖銳的笑聲——
這不就是巫婆尖笑嗎？
……
喬鈺隻待了一天，在知道現在的袁師傅對周軍不錯，她也登門過一次，擲下話來。
“我和我家老周沒彆的本事，師傅你對我們家軍娃子的認可，便是對我們夫妻倆看得起！以後家裡出了個什麼事，能幫上忙的，我們夫妻定當量力而為！”
這袁師傅神情淡淡的，但也認真聽喬鈺說完，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
喬鈺在周軍上班時間點，在廚房放了肉和糧食，留下紙條才離開。
周軍還記得喬鈺說等他下班。
他第一次主動央求袁師傅，“師傅，今天的邊角料可不可以賣給我？我願意出雙倍錢票。”
袁師傅敲了下他腦袋，“你一個月才幾個錢，還敢出雙倍。”
將東西遞過去後，頓了下，看周軍喜笑顏開的模樣，袁師傅臉上也染上笑容，“看來，你這後媽對你很好。”
聞言，周軍重重地點頭，“我很慶幸，當初被爸收養，爸又娶了媽這樣的女同誌。”
他們不僅不嫌家裡多一雙碗筷，還為他們籌劃著未來。
有些人在知道他隻是初中畢業後，說：到底不是親生的，為了省幾個錢就把他送到陌生的城市來。
其實他跟母親久了，是耳濡目染的。
他當時，也是第一次，回懟了貶低母親的人：“那，嬸子你願意供我到高中畢業嘛？”
那人當時應激，臉色驟變，變得尖酸刻薄可怕得很，“你又不是我親生的！憑什麼！”
“可我也不是我媽親生的。”
“那，那我可以像她一樣供你到初中啊！”
“哦……那嬸子，你願意支付我爸媽在我身上花的心血嗎？折算成錢下來，算你便宜點，也有八百多吧。你把錢給了，我保證過戶到你名下。”
“瘋了吧！八百把你養大？養隻豬還能每年賣錢給回報呢，八百塊錢砸你身上，能有啥水花？！”
“是啊，這麼多錢砸我們這些外人身上，誰都不一定看得出水花，但我爸媽還是將我們養大，吃好，衣服也不缺。”周軍目光一轉，看向這個說風涼話的，挑撥他和父母關係的惡人，“你憑什麼挑撥離間，一句不是親生的，就抹去我爸媽花在我身上的心血？
親生的都做不到如此，他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你算個屁。
你憑什麼否定我們之間的親情？憑你長得醜還是牙黃，還是口臭？”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母親活得肆意的快樂。
原來，回懟人這麼爽啊。
從此，他在院裡有了個隻是表麵老實的名聲。
無所謂。
老實人原本就活得憋屈，誰都能來踩一腳，他隻對家人老實就好，外人休想來他這裡占到半分便宜。
自行車騎近了，他才發現院門上了鎖。
心中咯噔了下，他打開鎖，推著自行車進去，試探性喊道：“媽……”
沒回應。
似乎想到什麼，他去廚房瞅了眼，又是百來斤糧食和十幾條臘肉臘雞臘兔。
還有一張紙條。
小院兒在母親走後，又冷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