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夢蝶小學時曾在朋友家的電視上看過一集迪迦奧特曼,為此她一直念念不忘。
不過她從小管教甚嚴,再加上種種原因,直到被現實鞭打的遍體鱗傷,回到老家後才想起來補完全集。
當初她看的是迪迦第八集,頗為怪誕的風格,帶著一點西式恐怖,嚇得她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對棒棒糖發怵。
長大再看,這集的故事相當簡單,魔女怪獸利用糖果拐騙小孩子,奧特曼變身打敗怪獸。
就是這麼簡單的故事,讓她記了十幾年。
“那個孩子夢想隻屬於他自己!”
“小孩子不需要夢想,在他們長大之前,隻要像洋娃娃和玩具一樣,受人擺布就可以了。”
“你把小孩子弄到哪裡去了?”
“我把他們扔到夢想的墳墓裡去了。”
重新看到這句話,想起自己這亂七八糟的人生,她蜷縮在床上,咧了咧嘴角,無聲地哭了出來。
她或許也曾經有過夢想的,但現在的夢想是什麼呢?有的人二十多歲就死了,剩下的不過是行屍走肉,隻等幾十年後被人在墳頭填上最後一抔土。
選擇權對胡夢蝶來說是個奢侈品,從小她的人生道路就在父母的規劃之下,甚至穿什麼樣的衣服、交往什麼樣的朋友、有什麼樣的愛好……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不知道什麼是夢想,就連學習舞蹈都是父親的選擇。父親是個保守且愛麵子的人,儘管家庭條件很普通,也堅持給她交了十來年的報名費。
而究其原因,也不過是父親希望能夠在她才藝表演時昂起頭顱,向所有人炫耀自己有個漂亮能乾的女兒。
胡夢蝶後來也想過,或許,自己將來可以做個舞蹈家,畢竟跳舞是自己唯一的特長……但高中在父親的安排下,她還是選擇了文科。因為父親此時又覺得藝術生不好聽,隻有成績差的人才學藝術,儘管老師們都對她感到惋惜。
父親就是這麼獨斷專行,從來不會在意女兒的想法。而胡夢蝶高中的戀愛,大概是她此生做的唯一激烈的反抗。
不幸的是,這場反抗的結果更加糟糕。
胡夢蝶最開始並沒有戀愛的想法,她從小就經常收到男生給的各種零食和文具,初中開始更是有源源不斷的情書,但是她的家教很嚴格,她不敢忤逆。
可胡夢蝶最終還是接受了齊浩宇的追求。
對方持續送了一年多的早餐感動了她,朋友總是在她身邊起哄,青春期的她也對愛情懷著好奇和渴望,心中對“觸及父親雷池”的躍躍欲試……總之在多種因素之下,她“冒天下之大不韙”和男朋友交往了。
戀愛前期真的很甜蜜,讓她一度夢想未來從校服走到婚紗,那該是多麼浪漫美好。
她要用時間和結局來證明父親的反對是錯的。
結果,這隻是證明了父親的“正確性”。
身心俱疲的胡夢蝶在畢業沒多久便辭掉了大城市的工作,以一個失敗者的姿態灰溜溜地回來了。
她沒有夢想,心中隻剩迷茫。
回想她的前半生,好像沒有一個人在意過她的想法,無論是家人還是男朋友,甚至是那些追求者。
她知道自己很漂亮,小時候以為這意味著特權和財富,但長大才發覺彆人更在意她的臉,而非她的內心世界。
這算是有得有失嗎,她寧可自己是個外貌普通的女孩子。當然啦,無人在意她也無所謂了,她現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內心世界什麼樣。
她靜靜看著迪迦,女主麗娜焦急地大喊:“迪迦奧特曼,快救救孩子們啊!”
“迪迦奧特曼,快救救孩子們啊。”她輕聲跟著說。
……
和李莊生確立關係的那一天,她其實早有預感。
兩天前,李莊生剛把“上岸”的好消息分享給她,她就知道這一天快來了。
之後的約會,她全程在想這件事,果然,在刮了一張刮刮樂之後,到了該麵對兩人關係的時候。
“我們這樣……算是交往吧?”
他小心謹慎地問。
儘管早有準備,胡夢蝶還是微微愣在了原地。
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吃飯,一起喝奶茶……怎麼不能算交往呢?
但真的要這樣交往嗎?對於上一次戀愛失敗的恐懼和後怕還深深刻在她的心裡。
可是李莊生真的很好。他就像一個溫暖的火爐,永遠熱情溫暖,卻不會將人灼傷。
在此之前,胡夢蝶總感覺自己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緊俏少見的玩具,彆人爭破頭想買下來,隻為儘快到手把玩。
彆人對她的好,隻是有所求。
她明白這些人的心思,她感到惡心,隻能裝作孤高自詡不讓他們得逞。
李莊生和她在一起時卻不像其他人那樣隻想儘快占到她便宜,他會耐心地傾聽她說的每一句話,會照顧她的感受,把她的喜好都記在心裡,會肯定她的想法,但偶爾也會硬著頭皮提出反對,並不曲意奉承。
李莊生看過很多書,無論自己說什麼他都能接上一堆稀奇古怪的知識。比如她說彗星撞地球滅亡了恐龍,他就接口說,彗星帶來的不僅僅是毀滅,還有新生,接著便給她介紹起了因為彗星撞擊而導致的新仙女木事件對人類文明的重大影響,最後甚至闡述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道理。
他說的時候眼眸清澈如水,水中含光,神采飛揚。和當年那位仰觀夕陽的少年一模一樣。
她不是每次都能完全聽懂,但喜歡看李莊生的滔滔不絕,她覺得很可愛,她看得出對方在儘量想讓她明白,這其中不摻雜任何的**。
李莊生還是個很細心的人,對方甚至會察覺到她的生理期並且給她點一杯溫熱的紅棗奶茶,還是她習慣的半糖……
這些事她從未主動提過,全靠李莊生的觀察。她一度以為自己遇到了位深藏不露的情場老手,後來才明白是因為李莊生家裡的妹妹……這也是她討厭李休羽的理由之一。
真是神奇,明明隻接觸了不到三個月,她的腦子裡就全是李莊生的好。
而麵對李莊生這和告白無異的話,胡夢蝶一時語塞了,她不知道是否該如此草率地和他交往,她是否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女朋友。她當時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他,遑論“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