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
蓋裡斯卻是要從黑夜開辟光明,從未有中創出已有。
如此,當後人回望曆史的時候,便可指著那書中的文字,路旁的石刻,遺留下的賬本,海岸上的燈塔……
大聲說道:
“啊!我們曾有過通往天國的機會,如今我們當再來一次!”
人世的筵席終有散去的一日,可若心中仍舊懷著信,那麼在通往彼世的途中,便可以時常再啟。
與蓋裡斯相逢過的人,都是有福的,踐行過他道路的人更是充滿希望的。
因為天主的子已經誕生,聖言經血肉而成人,他是在與眾人們同樂,與眾人們同傷。
他揭示了曆史的終點必然美好,未來的道路必然勝利。
縱然道路上多有風暴和歧途,終有一日,便就如經書中所說的,是要成真。
【我們要歡喜快樂,將榮耀歸給祂】
【因為羔羊婚娶的時候到了】
【新婦也自己預備好了】
【就蒙恩得穿光明潔白的細麻衣】
【這細麻衣就是聖徒所行的義】
【天使吩咐說:‘你要寫上,凡被請赴羔羊之婚筵的有福了!’】
萬古長夜終要褪去,人世不再是地獄的倒影……
救世主就在那裡、他的國也就在那裡……
……
默罕默德、一名伊斯蘭教下什葉派下伊斯瑪儀派下尼紮裡派的信眾,他此刻正在枕著農場提供的枕頭,在鬆軟的床上翻來覆去,一時半會都難以入眠。
在農場的考察是要持續好幾天的,可這僅是第一天,就給他帶來了如此深刻的震撼。
不需要掠奪、不需要殺戮,僅僅是百姓的安居樂業,加上“教法學者”群體對“真理”與“真信”的傳播,民眾便可以過上如此富足的生活。
他無法克製的心生起懷疑,思考自己過去的人生。
畢竟,安條克這邊的生活,是馬斯亞夫那邊眾人夢寐以求的。
本該是天國的景象,卻落在了人世,再加上蓋裡斯所展露出的那些跡象,又很難不叫去懷疑。
因此,能怎麼辦呢?
默罕默德沒有答案,不過好在這隻是第一天,還有足夠多的時間,讓他去思考這一切。
當他合目之後再睜開眼時,便發現周圍烈風呼嘯,大地在震顫。
默罕默德則站在一片龜裂的荒原之上,周遭一切似乎都被燒灼過。
他仰望天空,見群星如熄滅的燈盞,從穹頂墜落,化作流火,在黑暗的天幕上劃出死亡的軌跡。
天裂開了,而後一道熾白的光從深淵中升起,那是審判的號角即將吹響。
他聽見遠方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千軍萬馬踐踏大地。
他轉身,看見一座偉岸的山峰,然那山不再靜立,而是崩塌,如燃儘的篝火化作灰燼。
海洋在翻湧,吞沒沿岸的城鎮,烈焰從地下湧出,是地獄在咆哮。
默罕默德意識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了,這是末日來了。
【山脈將被摧毀,如同棉花般被吹散】
【海洋沸騰,水麵相連】
【天空裂開、星辰墜落】
【太陽和月亮合並,光芒熄滅】
這些古蘭經中的描繪,現如今卻都真實展露在他的麵前。
審判日這一天終究會到來,可默罕默德卻不明白為何會來的如此之快。
忽然,烏雲裂開,一道光輝照臨大地。那光並非溫暖,而是莊嚴。
在那光芒之中,他看見天開了,一匹白馬自光中奔出,馬上的騎士身披血染的衣袍,目光如烈焰燃燒,頭上戴著許多冠冕。
他的身後,浩浩蕩蕩的天軍亦騎著白馬,衣袍如雪,鐵蹄踏碎黑暗。
“您是馬赫迪嗎?您是應許中的引導者?”
那騎士止住白馬,低頭注視著他,金色的發絲在風中微微浮動,蒼白而剛毅的麵容映照在聖光之中。
默罕默德的血液驟然冰冷,心跳幾乎停滯,那是一個法蘭克人!
他張口欲言,卻發不出聲音。
但在那法蘭克人的身後,那些天軍們掀開了自己的袍子,露出了其中的麵貌。
他便看到更多的人影自光輝中浮現,阿拉伯人、突厥人、庫爾德人,甚至是羅馬人與法蘭克人。
也就在這個時候遠方的天幕之下,黑暗中燃起猩紅的烈焰,一隻獨眼的怪物緩緩升起,陰影覆蓋大地——達賈裡,他來了。
當默罕默德,猛然驚醒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畢竟,從窗戶向外看去,外麵的天色很乾淨,漫天星辰拱衛著月亮,全然不存在那可怖的末日景象。
但他又不能輕視那場夢。
他作為阿薩辛的信徒,深受伊斯瑪儀派的影響,對夢境的看法其實是揉了許多蘇菲主義的影響。
蘇菲主義,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伊斯蘭教派,實際上蘇菲派泛指追求禁欲生活和在宗教中具有神秘主義傾向的穆斯林,更多地指向一種信仰方式與生活原則。
在伊斯蘭教的廣泛傳統中,夢境被認為可以包含神聖的啟示,尤其是“真夢”。
什葉派的學者通常將夢分為三種:真實之夢、普通之夢、撒旦之夢。
阿薩辛的信徒相信伊瑪目們可能會在夢中向信徒顯現,給予他們指引。
如果先前那個夢境是真夢的話……
默罕默德發覺自己,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
或許、有可能,或者說有必要,自己應該去真正了解一下蓋裡斯的神學教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無法容忍自己在這麼一個關頭退縮。
……
第二天的時候,默罕默德再度見到了蘭斯,隻不過這個時候蘭斯,似乎在接待另外一個人。
安條克的農場或者說農莊,是改造自原先的莊園。
莊園本身就是一個行政層級,具備著一定自給自足的能力。
而在改造成農莊後,許多設施其實也成了標配。
昨天夜裡招待使團成員的客房,其實便是標配之一。
另一方麵,為了能夠妥善記錄生產生活的安排,農莊其實也需要辦公地點,與辦公人員。
默罕默德現如今所見到蘭斯的房間,便是原先農莊的辦公室。
他在得到許可走進去後,便發現蘭斯似乎是在審查著一些什麼,他的一旁則站著另外一個人。
那人明顯是阿拉伯人的裝扮,手中捏著一封信,正在遞交給蘭斯。
默罕默德原本是想先離開這個房間的,但蘭斯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在蘭斯看來,這也確實沒什麼好保密的。
畢竟,這蓋裡斯前往了安納托利亞一事,要不了多少時間,便會眾所周知。
耶路撒冷的報紙會宣傳蓋裡斯事跡,蓋裡斯在安納托利亞的行動,會驚動周圍勢力。
他作為安條克的總督,也需要按照信中所說的,抽調人力開始準備支援。
不過讓蘭斯比較好奇的一點在於優素福這家夥,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晚到了,這家夥除去帶了一封信外,還帶來了另外一個消息:蓋裡斯在埃爾祖魯姆摘下了羅姆蘇丹蘇萊曼腦袋的消息。
蓋裡斯的那封信,蘭斯其實並不是特彆意外,可後者那個消息,就讓他牙咬切齒了起來。
隻能說,不愧是先知,隻要一出手,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在現如今與耶路撒冷王國接壤的眾多勢力中,除去埃及外,其實便是羅姆蘇丹國最為強盛。
至於其他國家,則清一色的都是雜魚。
屬於那種不需要蓋裡斯出動,僅憑耶路撒冷自身的軍力,就能輕鬆擊敗的層次。
就這麼一個強大的國家,在和蓋裡斯碰個麵後,他們就少了座城、沒了個蘇丹。
可想而知,在之後的時間裡,羅姆蘇丹國本就不穩定的政局,隻會更加支離破碎。
至於優素福這一行人,怎麼送個信都這麼慢,其實也是和戰爭相關。
在格魯吉亞同羅姆蘇丹國爆發戰爭後,優素福便發覺南下回到安條克的道路,變得極其危險起來。
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非要和其他商人攢出一個大商隊後,才向南前進。
如此一來,隊伍行進速度自然相當緩慢。
由於蘭斯並不覺得這種人儘皆知的消息有什麼好保密。
因此一旁的默罕默德自然是聽了個全。
啊?
相較於蘭斯對於蓋裡斯的能力與行為早有預知,初來乍到的默罕默德就隻剩下震撼了。
斬首戰術,阿薩辛其實並不陌生。
畢竟他們正是靠著這一手絕活,才以單薄的力量,在中東這個亂世中堅持至今。
但其實,很多所謂的著名案例,比如說薩拉丁身邊最為信任之人是阿薩辛信徒這種事,其實就是編撰出來的,並非真實事件。
巧妙利用彆人的恐懼,製造他人心中的困惑,從而將威懾的力量發揮出來。
這才是阿薩辛派真正常用的手段。
現如今,默罕默德便在蘭斯的辦公室裡,聽到了這麼個消息,發覺他們阿薩辛派一直以來企圖構建的神話,對於真正的先知來說,真就是有手就行。
等到蘭斯同優素福溝通完畢後,蘭斯向默罕默德詢問對方的來意。
原本心中還有許多問題的默罕默德,卻沒有將那些問題問出,轉而說道:“總督大人,我能夠去同您麾下的帕拉丁們,一同北上去見一眼那位先生嗎?”
蘭斯瞅了一眼這家夥,然後便點了點頭。
他沒有理由攔著,也不需要去攔著。
正如蘭斯相信天國必然會臨世,他也相信蓋裡斯必然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阿薩辛這樣對於尋常人而言極其危險的存在,對蓋裡斯來說,隻能講乖巧猶如貓咪。
……
使團在這個農場繼續考察了幾天,其中已經有人希望安條克這邊能派出人前往馬斯亞夫堡附近,指導他們那邊的農民如何耕種了。
畢竟現如今雙方之間的農業差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根本不需要什麼猶豫的。
在這期間,那些原本在巴格拉斯堡舉辦過集市的商人,也以這處農場為中心,開啟了一次集市。
至於那些商人的還有使團的馬匹駱駝等牲口,則在農場的草地上,悠閒吃著牧草,踩踏著土地,排出糞便,然後被本地的農民們收集起來。
關於肥料的問題,也是蓋裡斯非常重視的一點。
借助目前遍布整個耶路撒冷王國還有塞浦路斯的教團體係,帕拉丁們將堆肥技術傳播到了每一個村莊。
甚至於除去堆肥外,部分比較特彆的農場,現如今還是用了更為高效的、且更為昂貴的肥料,用於育種研究。
那種肥料,便是硝石。
硝石也就是硝酸鉀(kno)或硝酸鈉(nano),其分子式對於植物而言,可以補充氮(n)和鉀(k)兩種植物必需的營養元素。
雖然並不如尿素那麼神奇,但也已經突破這個時代農民的相信極限了。
可以說,蓬勃發展的農業,替耶路撒冷王國打下了基礎。
不論是承載更多的人口,又或者讓更多人走進城市都有了可能。
除此之外,也使得安條克地區,有能力抽出一定的人手,能夠前往安納托利亞支援蓋裡斯。
……
時間總是在流逝,安條克這邊收到消息,抽調人手北上的時候。
蓋裡斯也在自己的小屋裡,等到了那些與他立約之人的歸來。
對於遊牧部族來說,舉族遷徙逃離兵災,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至於這片穀地的農業,對於他們來說,也並非什麼不可舍棄的產業。
本來,他們也沒把同蓋裡斯之間的約定當回事,結果這……
呃,阿爾蘭斯的父親奧斯曼,由於摻和了蓋裡斯的事業,一躍而上,似乎就成了貝伊國裡僅次於貝伊的維齊爾。
然後,又還傳出蘇萊曼二世掉腦袋的消息。
這下子,原本不上心的那些部落民,都不由得擔憂起蓋裡斯如何看待他們了。
因此這緊趕慢趕,硬是在九月底之前,趕在收割季節結束之前,回答了這裡。
而等到部族長老們再見到蓋裡斯的時候。
卻就見到這位先知,正在農田裡收割那他一個人根本收不完的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