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是本地貴族,還是本地化了的法蘭克人,在耶路撒冷王國裡都是極端稀少的。
本地貴族尚且會被居伊那樣的外來貴族派所壓製,而本地化了的法蘭克人,則是單獨的社群或許與其他法蘭克人社區有所聯係,但其實又並不緊密。
無論是本地貴族還是本地化了的法蘭克人,他們聚居在耶路撒冷、納布盧斯、太巴列等城較多。
而如阿卡、提爾、的黎波裡、這些沿海港口呢?
1104年熱那亞協助耶路撒冷王國攻克阿卡,然後得到了阿卡三分之一的所有權。
1124年威尼斯協助耶路撒冷王國奪取了提爾,然後也得到了三分之一的提爾領地所有權。
的黎波裡城附近也有大約四分之一的土地,被提供給熱那亞人作為軍事援助的報酬。
可以說十字軍諸國在黎凡特地區的成功,脫離不了意大利城邦的支持,意大利人提供軍隊、提供了金融、提供了市場、還提供了商品。
而耶路撒冷王國回報給他們的就是特權與土地。
“辦報紙的意義,並非在於賺錢,而是在於讓耶路撒冷王國的國民意識到,國家的榮辱成敗關乎到他們個人。”
“無論是撒拉遜人也好、本地的法蘭克人也好、遠處的安條克人也罷,我們需要的是他們通過報紙這個媒介認知什麼是國家,讓他們意識到耶路撒冷王國是與眾不同的。”
“我們在農村隻收三成稅,這是耶路撒冷王國的好政策,這種事需要宣傳,需要讓所有的農民們都知道是因為耶路撒冷這個國家存在,他們才能享受到那麼低廉的稅收,如果國家沒了,他們就要被周邊的封建主肆意魚肉。”
“我們興辦了工場,給城市裡的人、村裡的農民們提供了就業崗位,讓他們多勞多得,賺比過去更多的錢,生活變得富足。”
“而我們工場裡生產的商品,質量不僅好還多也便宜,這也是我們國家的優勢,而這些都需要通過報紙來宣傳。”
因為心情不錯的緣故,阿爾喬斯一時間忍不住就張口說了許多道理。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上層建築反作用於經濟基礎,二者的辯證統一構成了社會形態。
這一思想最初由卡爾和弗裡德裡希提出,並在他們的著作中進行了詳細闡述,特彆是在《德意誌意識形態》和《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
根據這個理論,xx主義將不可避免地導向xx革命,而且必然先在工業化的歐洲爆發。
由於xx主義生產方式的本質,在這過程中將產生與xx相應的文化與政治上層建築。
儘管卡爾如此預言,但百年後,工人們仍然沒能達成這個任務。
1891年出生的葛蘭西,則認為下層結構是“製約”而非“決定”上層結構。
一個國家、一個社會是需要強製的政治體製,加上霸權文化的力量配合,才得以維持。
換句話說,限製一個中世紀國家成為近代、現代國家的要素,遠不隻是某些諸如鋼鐵生產之類指標的進步,也同樣包括了思想、文化。
作為一個以宗教起家的組織,蓋裡斯自然是不會什麼單純的工業黨,正相反,他十分重視打破人腦海裡的自我限製。
阿爾喬斯也從中受益良多。
反過來說,蓋裡斯現如今,正需要利用自己的組織特性,建立新的“文化霸權”,從而構建出一個新的社會體係。
在這個過程中:媒體、宗教、教育、文學、藝術等領域的文化生產,都是必要的手段。
引導社會成員的自願認同,強調無形的“文化同意”而非強製灌輸。
“封建社會下人身依附關係,構成了社會的情況,農奴依附於莊園主騎士,騎士依附於小領主,小領主依附於大領主,而大領主向君主效忠。所以君主是國家的元首,也是國家的統一的象征。”
“這個邏輯沒啥問題,但卻也意味社會裡人效忠的對象是人,而非國家,在歐洲大家會說自己是某某領地的人、而不會說自己是某某國家的人。這種情況在客觀上是將一個國家的認知給割裂開了,這卻就是我們所要反對的。”
“我們是在捏一個國家,基於原先耶路撒冷王國的基礎,捏一個新的國家概念出來。這個國家政策與榮譽成敗都與國家裡的每個人息息相關。”
“我們之前製定選舉製度的時候,除了要求選民是納稅人,還要求選民要能夠默寫出參選承諾書,這就意味著我們要求選民需要具備不低的識字能力。”
“關於識字這件事,伊莎貝拉你應該清楚,耶路撒冷王國的識字率,因為穆斯林社群裡伊瑪目與昆塔布普遍存在的緣故,其實並不低。而如卡菲你這樣本地化了的法蘭克人,受到本地穆斯林的影響,也會有意識的去學習知識。”
聽到這裡無論是卡菲還是伊莎貝拉都點了點頭,伊莎貝拉還說道:“在聖墓教堂其實就有所學校,我和王兄都在那接受教育。”
相比起歐洲貴族和普通法蘭克人都以他們的高文化而著稱,在耶路撒冷王國裡律師和文員數量眾多,對法律、曆史和其他學科的研究同樣是王室和貴族們鐘愛的消遣。
“有著不錯的文化基礎,那麼報紙這種形式就有效了。”
“眼下我們已經初步建設起了郵政部門的框架,借助定期的船隻,在提爾印刷的報紙,一天就能抵達的黎波裡、兩天就能到拉塔基亞,哪怕是前往安條克城也隻需要四天。”
“《聖地周報》每周一次,簡化拉丁語語一份、阿拉伯語一份、希臘語一份,通過商業部下屬的郵政體係,向各個城鎮村莊進行投遞,向國家裡的絕大多數人通報過去一周裡發生的事情,讓他們意識到國家與自己密切相關。”
“這是一筆不菲的支出,但卻非常有必要,而且我建議對《聖地周報》這種報紙進行補貼,任何向王國效忠的村莊,都應該得到一份免費的《聖地周報》。”
通過操控文化和意識形態,塑造社會的價值觀,使其對現行製度的正當性產生認同和服從。
這樣做的意義在於,塑造出一個全新的國家。
可以說是國家與國民,而非君主與臣民。
1806年慘敗後,普魯士首相卡爾·施泰因開始推行改革,其措施包括:讓公民參與政治以喚醒其民族主義情感、釋放農奴、實行地方自治、改組中央政府機構。
普魯士賦予了自己國土上人民以國民的身份讓他們參與政治,將他們從農奴的處境下儘可能的解除。
加上普魯士普及的義務教育,從小學課堂上便灌輸起了國家概念,國家主義也因這等等舉措而興起。
國家主義並非國家或者國民又或者某一個群體,單方麵付出與奉獻就能塑造成型,依賴於相當多的因素。
直白點通俗點,那就是:狼是需要吃肉的。
如果國家的存在無法帶給國民以榮耀與利益,那麼國民又該如何發自內心的支持國家呢?
一方麵需要真切的利益,另外一方麵也需要真切的將榮耀普及,告知所有人。
這便是報紙的意義。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也會誕生一些過渡性的東西。
讓人認知一個抽象的社會認知實體,終究是相當麻煩的。
人類與社會,是存在慣性的。
活在人腦海的那些死人,依舊驅動著活人按照舊有的秩序行動。
蓋裡斯可以去進行偏轉,卻沒法如空中樓閣平白搭建。
對於12世紀的中世紀人而言,國家就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概念,國家這個詞對於底層來說就毫無意義。
農奴是給領主交稅,給領主服役,而領主是具體的個人,而非某個抽象的概念。
由此,也就需要一個過渡,一個替代方案。
這個方案,其實叫做“君主製”。
在曆史上,王權雖然誕生於封建社會,但與封建貴族領主其實又並非完全一碼事。
至少王權象征著中央,而王權專製也是在進行中央集權。
哪怕是從王權的發展方向來說,也應該儘力的去削減貴族領主的影響力,就比如專製時代的路易十四一般。
路易十四將大量的貴族變成了他宮廷的成員,解除了他們作為地方統治者的權利,借此削弱了貴族的力量,為此他建造了凡爾賽宮。
宮廷的規矩迫使貴族們為了衣裝費用而付出巨款,他們從早到晚都得待在宮殿裡參加舞會、宴席和其他慶祝活動。
根據曆史學家菲利普曼塞爾的說法,太陽王路易十四將自己的宮廷變成了:婚姻市場、職業介紹所和幾乎所有貴族都無法拒絕的娛樂中心,在凡爾賽宮有著歐洲最好的戲劇、歌劇、音樂、賭博、性和狩獵。
路易十四設立了專門的審查製度,會去檢查貴族們的信件,他強迫和收買傳統的軍事貴族,使他們成為自己的禮儀朝臣,從而遠離他們的封地與軍隊,削弱他們的影響力。
然後路易十四又用官僚貴族和那些從平民提拔上來的人物,去擔任各項職位,以穩固王權。
當路易十四說出那句“朕即國家”的時候,他認為自己就是法蘭西國家意誌的象征。
可以說君主專製製度,本身就和地方封建貴族尿不進一個壺裡。
當然,蓋裡斯並不打算塑造出一個太陽王模式的君主專製國家。
蓋裡斯選了另一條路。
這條路叫做:為了國家,請國王充當偶像吧!
彆說什麼反對偶像,蓋裡斯再怎麼不喜歡個人崇拜,但他就是宗教上事實的偶像。
甚至於他好如今還在南邊扮演著人形吉祥物,去舉行各種儀式,宣告著失地收複的成功。
而在提爾,伊莎貝拉也扮演著吉祥物,出席提爾與阿卡這兩座耶路撒冷王國重要城市的各項活動。
縱然現在的伊莎貝拉尚未真正加冕,可由於她在民眾中的活動更加頻繁,與市民群體接觸的足夠多。
而市民群體所反饋的許多問題,伊莎貝拉都會作為在斟酌商討後,擬定相關的議案,或者以個人能力進行幫助。
長此以往,許多提爾市民們,都開始隻知伊莎貝拉,不曉得西比拉還在王位上。
加上西比拉這些日子,長期病重,已經好長時間未在公開場合活動。
對於基層的市民們來說,伊莎貝拉其實也都要成為無冕之王了。
打擊領主對領民的控製,把君主擬成國家的象征,以議會形式將權力集中。
這也就成了蓋裡斯所能點頭認可的情況了。
就報紙情況進行了一些探討,確定了報紙在輿論上的意義價值,以及為某些事進行鋪墊外。
房間裡的眾人,還交流了巴利安以及西比拉的病情。
提到巴利安還有西比拉的時候,伊莎貝拉的情緒明顯低落了許多,嘴中泛起苦味。
不論西比拉與伊莎貝拉之間發生過多少矛盾,現如今都是她為數不多的血親,最後的姐姐。
至於巴利安,雖然並非親生父親,卻也填補了她童年的空缺。
這個時代,卻就是如此,不論是否貴族或平民,長壽的都終歸是少數。
可以說,在所有人生命的終點,死亡都一視同仁的在等待。
從大地索取的所有,最後也都將回歸大地。
那無可阻擋的命運,正在駛來,哪怕是伊莎貝拉,也隻能祈禱,願一切終結之後,能在天堂與巴利安還有西比拉重逢。
隻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房間中的伊莎貝拉,突然沒來由的異常惡心,有些想要嘔吐。
一旁的侍女趕忙攙扶著她離開這個房間。
等到伊莎貝拉離開後,阿爾喬斯若有所思,帶著笑意朝一旁的小女孩喊了一聲。
“貝阿特麗絲。”
“怎麼了?”
猶豫了一會兒後,阿爾喬斯卻又說:“算了……”
他心中其實並不確定,而且如果真如他所想的話,這件事也不適合向外傳播。
隻能說,又一個變數可能要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