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越軍大營。
“前有強敵,後有追兵,諸位愛卿可有破敵之策?”
胡新波一臉疲憊的問道。
白天的戰鬥,對越軍的打擊是巨大的。
兩軍在平原大地上正麵碰撞,居然被敵人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哪怕再怎麼嘴硬,也不得不承認,雙方存在著明顯的實力差距。
“陛下,西進吧!”
“河內落入敵軍手中,短時間內我們無力拿回來。
繼續前進,已經喪失了意義。
此刻敵軍南北並進,對我軍形成了夾擊之勢,留在原地就是等死。
東麵是大海,現在大軍唯一的生路在西邊。
先跳出敵軍的包圍圈,再以圖後計!”
陳初陽開口諫言道。
破敵之策,他是真的沒有。
早知道國內局勢糟糕,可他做夢也想不到,河內地區居然這麼快就淪陷了。
喪失了根基之地,大越政權已經是無根之萍。
偏偏大虞還一改之前的寬仁作風,連求和的路,都給他們掐斷了。
在這種背景下,想要保住小命,唯有向西突圍。
“尚書大人,西進恐怕也不容易呀!
敵軍都到了這裡,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兵進太原、宣光等地。
如果敵軍將領聰明的話,就會沿著紅河流域北上,把西越一分為二。
搞不好雲南那邊的虞軍,也會跟著出兵,進攻老街等地。”
陳景福當即分析道。
彆看他在對虞作戰的時候吃了敗仗,論起軍事水平,還是要超過在場大多數人。
能擔任左將軍,溜須拍馬是其次,更多還是靠自身能力。
一下子把大越現在麵臨的困境,全部放在了台麵上。
擱以往的時候,誰這麼乾,定然會遭到官場毒打。
現在情況特殊,生死存亡的時刻到了,再玩兒虛的大家都得完蛋。
理論上,換個主子大家一樣能當官,可那隻是理論。
虞朝那麼多想做官的人,哪裡輪得到他們啊!
“左將軍說的不錯,西進同樣不安全,隻能解燃眉之急。
對我們來說,現在最需要的恰好是時間。
虞軍再怎麼強大,也掩蓋不了他們內憂外患的事實。
把時間拖下去,拖到虞國皇帝下令撤軍,我們就贏得了勝利。
當年先輩們能夠做到的事情,現在我們也能夠做到。
太原守不住,就往宣光安沛跑。
紅河以北守不住,我們就往南邊轉移。
直接把臨時首都,設立在遵邊府,避開敵人的兵鋒。
倘若還是堅持不住,那就越過邊界,繼續西進緬甸。
虞軍敢追,我們就敢跑!”
陳初陽豪氣的說道。
打不贏就跑,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撿起來用毫無壓力。
敵人是大虞,失敗是正常的,勝利才是奇跡。
“好!”
“就依陳愛卿所言,我們向西邊轉移!”
胡新波當機立斷做出了決策。
逃跑解決不了問題,但逃跑能夠保命。
他還沒有活夠,暫時不想殉國。
“陛下,大軍一旦轉移,就把帝國最肥沃的土地拱手相讓了。
天下人都在看著,我們不能……”
不等老者說完,胡新波就揮手打斷道。
“龐愛卿,你這話說的。
好像我們不向西轉移,就能夠保住河內似的!
敵軍現在鋒芒正盛,不可與之敵。
待敵軍鋒芒耗儘,我們再重整旗幟,收複失地便是。”
不是他不給老臣麵子,實在是光知道挑刺,卻拿不出解決方案。
西進或許存在許多問題,但這是他們能夠想到的,最佳應對方案。
……
主力跑路,諒山之戰也進入到了尾聲。
丟了城池的越軍,剛出城就遭到了虞軍伏擊。
慌亂之下,蒲宇峰隻能帶著少量親兵跑路,這一跑就宣告了阻擊戰的失敗。
群龍無首的越軍,除了少數負隅頑抗外,大部分士兵都選擇了投降。
看著漫山遍野的俘虜,李三七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當初圍剿白蓮教叛軍時,大勝過後抓俘虜,也是一片一片的。
戰俘比手下的士卒都多,關在戰俘營中不用,那就太過浪費了。
“阮將軍,此戰能夠大獲全勝,你當居首功。
本將在捷報上,為你請了功,接下來就等好消息吧!
諸位也都是有功之臣,侯爺從不虧待功臣,大家通通都有賞。”
看著參與奪城的安南降兵,李三七開口安撫道。
納了投名狀,這些就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
雖然鄙視這些家夥貪生怕死,可是為了政治需要,還是需要拉攏的。
“將軍,客氣了。
能為上國效力,這是我等的榮幸!”
阮雲翔神色激動的說道。
能夠獲得大虞的認可,他們的血就沒有白流。
大虞要長期統一安南,千金買骨是少不了的。
作為早期的降臣,他無疑占據了優勢。
一旦成了大虞豎立的榜樣,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就不用愁了。
“阮將軍,能有這樣認識,那就再好不過了。”
“此戰我們俘虜敵軍一萬三千餘人,按照律法謀逆這種大罪,是要株連九族的。
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將也不想行殺戮之事,就給他們爭取了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報請侯爺批準後,計劃從降卒中挑選忠義之士,組建一支輔兵下轄五個千戶所。
爾等都是有功之臣,輔兵的軍官職位,將在諸位中產生。
諸位,可願為朝廷分憂?”
李三七的話說完,眾人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前麵的封官許願,全部都是虛無縹緲的畫餅,現在的官位可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或許同他們原來的職位相比,還是差了不少。
可大虞是天朝上國,官位的含金量,本身就要高得多。
“吾等願效犬馬之勞!”
短暫遲疑之後,眾人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好!”
“人事任命已經報上了上去,要不了幾天就會下來。
接下來你們的任務,就是從降卒中挑選出願意為朝廷的效力的義士,把他們編入軍中。
其餘的降卒,則一律打為戰俘,聽候朝廷發落。
整編完部隊之後,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追繳叛軍餘孽,還天下一個乾淨的諒山。”
區彆對待,這是最古老,且最有效的分化方式。
一旦完成了整編,戰俘就被一分為二。
後續修橋鋪路,編入軍中的安南士兵就是監工,其餘戰俘則是苦力。
不平衡的待遇擺在眼前,要不了多久,雙方就會互相敵視。
事實上,按照最初的計劃,所有的俘虜都會編入仆從軍。
怎奈抓到的俘虜太多,比他這個衛指揮使麾下的兵馬都多,有被反客為主的風險。
……
蜀地,義軍大營。
“李原那賊子虛晃一槍,率兵從漢中進入廣元府,正在向綿竹地區發起進攻。
如果我們不采取措施的話,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和徐文嶽所部會師。
到時候蜀中局勢,就要脫離控製了。
諸位愛卿,可有破敵之策?”
魏豪一臉不爽的問道。
為了防備李原入蜀,他可是集中了大量兵力,在重慶府進行布防。
探子派出了一批又一批,就為了盯住敵人。
萬萬沒有想到,李原明麵上率兵向夔門進發,暗地裡卻派出了部隊從漢中殺入蜀地。
儘管入蜀的官軍,僅有兩個鎮,不及他們的一個零頭。
可戰爭比拚的不光是人數。
在戰場上,兩萬精銳的戰鬥力,遠高於二十萬炮灰。
多了這股生力軍加入,蜀地官軍要不了多久,就會滿血複活。
時間是站在敵人那邊的,如果不能把敵軍擋在蜀地之外,敗亡就是時間問題。
“王爺,事已至此,李原所部入蜀成為定局。
為今之計,我們隻能儘快拿下成都府,再伺機把敵軍趕出蜀地。”
方羽軒委婉的爭取道。
剛投奔過來,就被委以重任,肩負起奪取成都府的重任。
結果自然是沒有任何意外,在城牆下麵碰了一鼻子的灰。
讓徐文嶽帶兵打仗,或許不怎麼樣,但守城的經驗人家可是積累了不少。
城內糧草充足,又要數萬守軍駐紮。
前麵集中數十萬大軍圍攻,都沒有能夠拿下城池,光他們手中新編的幾萬部隊,那就更沒機會了。
不光沒有打下成都府,大軍甚至還遭到了川西土司的襲擊。
如果不是他們一開始就另有算計,沒有全力攻城,不然就真被坑苦了。
“嗯!
方將軍言之有理,現在確實隻能如此。
從川東撤下來休整的部隊,接下來也歸你指揮,務必儘快拿下成都府。”
魏豪麵無表情的說道。
看似認同其建議,實際上心裡卻充滿著忌憚。
不是他無容人之量,主要是這些吳國將領,一直都在抱團。
幾度出手想要拆分這個團體,都遭到了拒絕。
如果不是這些人帶過來了幾千精銳,現在能夠發揮關鍵作用,他早就沒了好臉色。
忠誠無法保證,防備就必不可少。
義軍內部的自相殘殺,一直都沒有停過。
因為同出一源的香火情,加上虞軍的壓力,當年三王才能和平分家。
換個時間點,怕是早就打的頭破血流。
參考關中義軍就知道,為了一個老大的名頭,各方就沒少火拚。
陝西官軍能夠迅速反撲,義軍內鬥也是主要因素之一。
哪怕流亡到了山西,義軍之間的內鬥,還是沒有停下過。
“末將得令!”
方羽軒當即回答道。
明知道雙方是互相利用,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少。
不管怎麼說,魏豪都是教中的前輩,三王一帝中最後一位王者。
“秦老三,聽令!”
“命你率領麾下十萬大軍,向川西地區發起進攻。
剪除土司的威脅,從側翼為方將軍減輕壓力。”
“鄧二,聽令!”
“命你率領本部八萬軍隊,向鬆藩衛發起進攻。”
……
緊接著,魏豪又發布了一係列命令,搞得眾人是一頭霧水。
正常情況下,此刻應該集中兵力,掐斷虞軍彙合。
或者是集中兵力,強行拿下成都府。
收拾蜀地土司,明顯是次要作戰目標。
在成功割據蜀地之後,再慢慢出手收拾也不遲。
現在同他們進行糾纏,打贏了也沒有多少收益,打輸了更是血虧。
離開了帥營,一眾前吳國將領,不由自主的聚集在了一起。
“侯爺,東王這些部署,我們根本就看不懂。
他這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啊?”
劉老旭大大咧咧的問道。
從入蜀開始,方羽軒就成了他們這些舊臣的主心骨。
靠著緊密抱團,他們獲得了談條件的資本,成功在東王麾下建立了一座山頭。
“看不懂就對了。
如果都能夠看懂,計劃也就失敗了。
其實跳出軍事部署本身,就能發現問題。
敵軍來勢洶洶,要麼是為了打擊敵軍,要麼就是為了謀取後路。”
方羽軒歎息一聲說道。
早就知道東王獨木難支,萬萬沒有想到局勢惡化的如此之快。
自古蜀地都是無數英雄男兒的埋骨地,入蜀難出蜀更難。
魏豪所部入蜀之後,沒能迅速拿下蜀地,很快就被消磨了銳氣。
看似兵多將廣,實際戰鬥力卻非常有限。
看派到他麾下的部隊就知道,強攻成都府數日,傷亡居然不超過三位數。
死在戰場上的士卒,還沒有督戰隊殺的多。
看得出來,義軍並沒有收獲川中人心,本地士卒抵觸戰爭。
戰爭的主力,依舊是從外麵帶過來的部隊。
不過若是蜀地歸心,魏豪也不會花大力氣想收複他們。
以蜀地的財力,想要訓練幾萬精銳,並不是什麼難事。
獲得了當地民眾的支持,成都府早就拿下了。
遲遲無法取得突破,主要是義軍入蜀之後殺戮過重。
不光世家大族遭到打擊,普通士紳、富戶,也沒能逃過一劫。
宗族社會,這些人掌握著地方話語權,自然要儘全力黑義軍。
如果義軍占領地方後,能夠及時進行土地革命,按承諾把土地分下去,那麼一切好說。
怎奈政策需要有人執行,義軍中缺乏治理地方的人才。
名義上在搞“均田地”,實際上本該分給百姓的土地,最後都落入官員手中。
身份地位轉化後,這些靠造反起家的草根官員,盤剝百姓的手段絲毫不比士紳們差。
許多地方百姓需要承擔的賦稅、徭役,比之前大虞統治時期更重。
一係列騷操作下來,很自然的遭到了百姓抵製。
後續意識到不對勁,再想采取補救措施,一切都已經晚了。
人心向背,就算沒有李原揮師入蜀,他們也擋不住士紳集團的反撲。
“侯爺,那我們怎麼辦?”
劉老旭關心的問道。
雖然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當過客,真到了離開的時候,他還是有些不舍。
蜀地的生活安逸,比起流離失所強多了。
沒有東王在前麵頂著,他們這些義軍將領,很難逃過朝廷的追殺。
“東王隻是沒有底氣,並沒有下定決心要跑路。
不然他早就行動了,根本不用等李原所部殺過來。
以大虞那邊官老爺的作風,隻要離開了他們的轄區,一個個就會事不關己。
就算要出兵圍剿,也必須先上奏永寧小兒批準。
一來一回折騰下來,最快也得兩三個月。
有這麼長的時間的緩衝,無論是西進烏思藏都司,還是去更遠的西域,敵軍都追不上。
或者說就算能夠追上,敵人也不會追。
全部都是苦寒之地,帶兵追過來,也沒有任何好處。
縱使永寧帝下旨,他們也會陽奉陰違,頂多派幾個倒黴蛋來執行任務。”
方羽軒當即嘲諷道。
對東王魏豪,他一直都有不小的意見。
如果不是這貨當年入蜀,合白蓮教三王之力,沒準就拿下了中原。
一旦掀翻大虞的統治,他們就是最有希望奪取天下的勢力。
最後無論哪一位成功,肉都爛在自家鍋裡。
關鍵時刻,東王帶兵殺入蜀地,北伐中原的任務沒人做了。
一直等到吳國建立後,才再次扛起北伐中原的大旗,一切都已經晚了。
當初優柔寡斷,現在這種要命的時候,再一次優柔寡斷。
在方羽軒看來,現在這種時候,要麼破釜沉舟賭一把,要麼直接撒丫子跑路。
既想要割據蜀地,又想給自己留下後路,世上哪有兩全其美之事。
……
鎮南關。
看著手中的捷報,李牧心裡樂開了花。
安南王率部西逃,直接將八百裡江山拱手相送,直接宣告了安南戰略第一階段的勝利。
奪取了最肥沃的紅河平原,往後再也無需為糧食擔憂。
“傳令下去,讓各部穩紮穩打,儘快肅清地方上的反賊餘孽。
安南王要跑,就讓他跑吧!”
下達命令的同時,李牧也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以往都是他抨擊遼東係養寇自重,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養寇自重。
都是資源惹的禍。
一旦斬殺安南王,朝廷那邊肯定會叫停戰爭。
就算不下令撤軍,後續的江南、閩浙的協餉,也很難到位。
全靠兩廣之地協餉,壓力還是太大了一些。
留著安南王這個尾巴,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挑戰大虞尊嚴的罪魁禍首還活著,大戰就尚未結束。
哪怕朝廷財力吃緊,可隻要告訴他們,距離勝利僅有一步之遙,大家也會咬牙堅持。
相比平叛戰爭時期,大虞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
永寧帝的能力一般,但抗壓能力,還是不錯的。
換成一般皇帝,可沒幾個敢和群臣頂雷。
他不光乾了,並且還乾了不止一次。
青史留名的機會,送到了眼皮子底下,李牧不認為他會放棄。
長時間大戰支撐不起,再堅持一年半載,問題還是不大的。
多了一年時間的緩衝,紅河平原的生產就能逐步恢複過來。
“侯爺,捷報可以送往京師了。
想來陛下和朝中文武百官,都快要等不及啦。
據說北虜有意再次南下,這些年朝廷在北疆投入的資源有限,怕是擋不住敵軍。
或許要不了多久,朝廷又會下令勤王。
我們要趕在北虜南下前,先一步讓朝廷下定覆滅安南的決心!”
蘭林傑開口提醒道。
安南戰爭打到什麼地步,大虞朝廷一直沒有給出明確目標。
除了李牧叫囂著覆滅安南,重建交趾布政司外,朝中百官大都主張教訓一下安南人即可。
一方麵是大家固有認知中,安南是窮困的代表;另一方麵則是大虞國力有限,無法長時間支持多線作戰。
“蘭先生,言之有理,確實該讓朝廷做抉擇了。”
“草擬捷報,告訴陛下我們大敗安南軍,收複了交趾布政司的多座州府。
讓朝廷儘快派出官員,組建交趾布政司衙門。
具體的戰績,你看著修飾即可,還是老規矩虛增傷亡。
安排人在京中放出消息,就說安南人派出了暗間,攜重金潛入京師。
意圖通過賄賂朝中百官,讓朝廷再次放棄安南。
如果朝中有人幫安南人說話,就鼓動士子們去他們的府上鬨,給他們扣上國賊的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