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設說著說著,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彆哭了!到底怎麼回事,大林哥傷的重不重?”
王思明心急如焚,搖晃著許建設的肩膀,可許建設卻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
蹲在牆角的師兄弟大周突然一拳砸在牆上,牆皮簌簌掉落。
他眼睛通紅,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誰能想到許建設這小子會犯渾!平時穩重細心的人,今天鬼迷心竅了!
這小子仗著看過幾次操作,就擅自開了砂輪機,而且還沒進行三檢!
砂輪剛轉起來,防護罩就‘砰’地飛了出去!”
旁邊的小鄭哽咽著繼續說道:“那防護罩飛出去,直直衝向建設的脖子
當時大林哥正好來送工具,為了救建設,直接撲過去用胳膊擋了一下!”
“什麼?”王思明倒吸一口涼氣。
他見過砂輪機迸發的火星,也摸過防護罩冰冷的金屬外殼,高效旋轉的砂輪能把鋼板削出白痕,而斷裂的防護罩一旦飛射
那就像被發射出去的鋒利刀刃!
大林哥血肉之軀那胳膊胳膊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同時怒火也噌地竄上來!
他一把將許建設摜倒在地上,“許建設,你自己要死,還要拉上大林哥?”
“小王,彆這樣”怔愣中的大林被王思明的咆哮聲拉回神來,聲音虛弱地勸阻。
許建設滿臉都是鼻涕眼淚,“我思明你都考過一級了,其他同一批的學徒工進步也很快
就我笨,我就是想多練練,一時心急,就忘了檢查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
“艸!你那小本本白記了?大林哥的教導都忘了?枉我以前覺得你穩重踏實!特麼的,關鍵時刻把要命的話當耳旁風!”
王思明一邊罵,一邊朝許建設踹了一腳。
他回想起剛進廠時,大林哥可是不止一次嚴肅地教導過他們,“記住,檢查容不得半點馬虎!
設備螺絲鬆動、防護罩鬆個卡扣可能都會要了你們的命!”
可現在,許建設的命是被大林哥給救了,可大林哥呢,大林哥又會怎樣?
突然,診療床的鐵架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一直蹲在大林床邊檢查的劉大夫直起腰,聲音急促地喊道:“彆鬨了!
病人橈骨粉碎得太嚴重,神經和血管怕是都斷了,醫務室根本治不了,得趕緊送往市醫院!
晚了這條胳膊可能就廢了!”
這話如同重錘般突然砸在頭上,眾人腦子裡嗡嗡作響。
就在這時,醫療室的門被咣地撞開。
負責生產的範廠長和三車間李主任衝了進來,“劉大夫,工人現在怎麼樣了?傷得嚴重嗎?”
“重!得趕緊送醫院!”劉大夫大喊道。
範廠長點頭,“好!我已經備了車在醫務室門口,現在趕緊走!”
牛師傅和大林的幾個師兄弟趕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大林。
雖然隻是胳膊受了傷,但大林因劇痛渾身發虛,幾乎將大半重量倚在眾人身上。
一行人匆匆出了醫務室,小周、小鄭一左一右托住大林,穩穩將他扶進後座,車間李主任利落地拉開車門坐上副駕,“走!”
引擎轟然作響,吉普車卷起塵土,朝著市醫院疾馳而去。
因為吉普車座位有限,王思明跟牛師傅以及其他師兄弟,隻能滿臉擔憂地目送著車子離開。
這時,許建設踉蹌地走出來,嘴裡不斷重複著:“都怪我都怪我”
範廠長目光犀利地落在他身上,“你就是那個學徒工?是誰批準你單獨操作砂輪機的?”
工廠有規定,未滿半年學徒期的鉗工學徒,在沒有師傅全程監督指導的情況下,嚴禁擅自單獨操作砂輪機、衝床等危險機械設備。
許建設這t就是違反廠規!
聽到範廠長嚴厲的問話,許建設渾身一僵,嘴唇顫抖:“是是我自作主張沒人批準”
“自作主張?你知不知道這四個字差點鬨出人命!哼!你就回去等著受處分吧!”
範廠長惱火的一甩袖子,轉身就要走,卻在瞥見牛師傅布滿血絲的眼睛時腳步一頓。
“牛師傅,先讓大夥回車間吧。”範廠長歎息一聲,抬手拍了拍牛師傅顫抖的肩膀。
“生產不能停,我已經讓李主任跟著去醫院了,那邊的事兒他會照應著。”
說完,他又掃視了一圈眾人,“都聽見了?各回各崗吧!”
王思明紅著眼睛,上前一步,“範廠長,您看是不是馬上通知一下大林哥的家屬,讓人趕緊去醫院照顧大林哥”
範廠長點頭,“放心,我回去就安排辦事員去通知。”
說罷,他轉身大步朝辦公樓走去。
牛師傅長歎一口氣,身體不自覺地又佝僂了一分,招了招手,帶著眾人一起回車間。
王思明卻又偷偷溜回了醫務室,走到劉大夫跟前,“劉大夫,我想問問,像大林哥這種情況,還能治好不?”
劉大夫停下手中整理藥棉的動作,神色凝重地搖頭。
“小王啊,說實話,就算市裡醫院接好骨頭,林同誌這隻手的靈活度也保不住了。
往後擰螺絲、使銼刀這些精細活兒恐怕難了”
王思明瞳孔猛地一縮,“什麼?您意思是說,大林哥以後乾不成鉗工了?”
劉大夫沒再回答,隻是重重歎了口氣,轉身繼續整理桌上的醫療器械,金屬的碰撞聲格外刺耳。
秋風蕭瑟,涼意入心。
王思明拖著腳步往車間走,滿心都是說不出的憋悶。
前天廣播裡才播報了大林哥通過鉗工四級考核的喜訊,可如今一場意外,竟可能讓大林哥再也握不住鉗工的工具。
那些大林哥手把手教他調卡尺、看圖紙的日子還曆曆在目。
他見過大林哥鑽研圖紙的身影,也見過他自願加班反複打磨零件,在完成精密零件時眼裡驕傲的光。
那是優秀鉗工獨有的自豪!
“許建設真是害人不淺!”王思明一腳踢飛路上的一顆石子。
想起大林哥平日裡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他輕歎一聲:
“先等等看吧,要是醫院那邊真沒辦法說什麼也不能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