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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如墨，燈火通明的站台急速向後退去。
柳夢靠坐在車廂裡的木板座椅上，心情有些複雜。
她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還會再次前往康山縣，那個在她午夜夢回中常常出現，也是她這輩子最後悔去過的地方。
年輕時，她因為跟同父異母的姐姐較勁兒，響應國家號召主動去東北支援建設。
那時，姐姐和姐夫被調到東北，孩子已經生了好幾個，可姐姐依然年輕得跟個十八歲姑娘似的，每天臉上都掛著笑。
她那時就嫉妒極了，既然嫁給軍官那麼好，那她也要嫁！
於是，她就求姐姐姐夫給她介紹了幾個軍官，從中選了一個最合心意的嫁了。
那段日子，她過得春風得意。因為她嫁的軍官比姐夫更英俊，也更有前途，年紀輕輕竟然就跟姐夫平級了！
可誰能想到，在她懷孕滿七個月的時候，丈夫卻在一次出任務時不幸犧牲了！
而姐夫卻因為立了大功，順勢再升一級。
憑什麼呀？她還那麼年輕，竟然就要當寡婦了？
這都怪姐姐姐夫，都是他們不上心，才給自己介紹了這麼一個短命的！
嫉妒、不甘和怨懟的情緒就像野草一般在心底瘋長！
所以，那天，在向陽鎮衛生院，當她生完孩子醒來，睜眼看到王老實正在偷換姐姐的孩子時，不僅沒有吭聲，心頭還感覺到了一絲快意。
後麵她更是效仿王老實，把自己的孩子跟那個野孩子給調換了。
哼！姐夫這些年在軍中仕途順利，步步高升，姐姐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可那又怎麼樣呢？
他們的親生孩子可一直在農村受苦，而他們捧在手心裡疼的那個，卻是自己的孩子！
這些年，她無數次在夢中笑醒，因為她終於又比姐姐強了，她的兒子肯定比姐姐那鄉下的兒子優秀一百倍！
“大妹子，不好意思，麻煩你讓一讓，我想去趟廁所。”
這時，坐在裡邊靠窗座位的一位大姐，憨憨笑著，輕輕推了一下柳夢。
柳夢頓時從紛繁的思緒裡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那衣服洗得發白還帶著幾塊補丁的婦女，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稍微朝一邊讓了讓。
她心裡暗自嘀咕，今天還是走得急了，不然肯定讓老許給她弄一張臥鋪票，現在也隻能忍了。
那大姐艱難地走出去，沒一會兒又笑著回來坐下，跟柳夢說起了話。
“同誌，你這是去乾啥啊？我是去看我孫子的，兒媳婦給我生了個大胖孫子，八斤重呢！”
柳夢沒有回答，思緒卻不知不覺回到了上午。
當時她正在工作，卻突然被叫到領導辦公室。
“小柳啊，我剛接到東北一個縣城公社打來的電話，那邊反應說你兒子下鄉插隊受了重傷。
說給你連發了三封電報，你都沒回應，到底咋回事兒啊？”女主任神情嚴肅地看向她。
她心頭頓時一驚，怎麼也沒想到那邊竟然會打電話到自己單位。
這要是讓領導知道，自己對孩子受傷卻不聞不問，說不定會影響到自己下個月的先進個人評選！
她心思轉了轉，苦著一張臉，重重歎了口氣。
“主任，我確實收到了電報，也沒有回複，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您是不知道我那兒子，當初下鄉時就極不情願，就他那性子，我擔心這電報是他撒謊作假！
說不定是他受不了苦，故意找借口想要回城呢！
你說這怎麼能行？我是全力支持他響應國家號召，也支持他深深紮根農村，建設農村的！
怎麼可能由著他亂來？”
女主任點點頭，眼中閃過讚賞，“小柳，你不愧是能夠參與先進個人評選的好同誌，覺悟就是高！
不過，這次你可誤會你兒子了。你兒子下鄉的公社打電話來，證實他確實受了重傷，搶救兩次才險險救過來。
隻是那身體......以後恐怕乾不了重活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小野他......真的受了重傷？”
柳夢瞪大眼睛，整個人呆立當場，隨即用手捂住了心臟，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女主任見狀，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中帶著一絲同情，“小柳，你也彆太難過了，人還活著就有希望。
現在那邊公社和知青辦考慮到林野身體的實際情況，主動要求給他一個回城名額。”
“回城名額？”柳夢聽到這話，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她這些天一直在想辦法給顧正旭在城裡找工作，想早點讓顧正旭回城，免得這孩子在鄉下受苦。
可工作哪是那麼好找的？她家老許雖然對她好，可其他事情卻不肯幫忙。
這要是有了回城名額，那小旭不就可以回來了嗎？隻要人回來就行，工作可以慢慢再找！
“對啊！回城名額！這樣吧，小柳，我給你幾天假，你趕緊去那邊把你兒子給接回來吧！
畢竟城裡醫療條件好，更利於他恢複身體。”女主任笑著說。
“接林野回來？”柳夢不由得皺起眉頭，反應過來又馬上點頭，“謝謝您，主任！我今晚就走！”
柳夢正沉浸在回憶中，突然，胳膊被猛地拽了起來。
她立馬回過神，就見旁邊那大姐的臉都快懟到自己臉上，“大妹子，你這是咋了？咋突然就愣神了呢？”
“你乾嘛啊？嚇我一跳！”柳夢一把甩開那大姐的手，身體往旁邊一躲，隨後便沉默下來，將目光投向窗外。
怎樣才能把林野的名額順利轉到顧正旭名下呢？柳夢在心裡不停地盤算著。
火車繼續向前飛奔，她的心在期待與不安中劇烈跳動著。
康山縣，向陽公社，二道街附近的一個小院裡。
顧正陽看著懷裡剛剛哄睡的虎頭，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但很快那笑意又消失了，他抬眼望向窗外的夜色，心中暗自嘀咕，也不知道他那個好小姨，會不會來？
王思明可不知道，他最好奇的那個柳夢就要來了。
此時，他正在一個黑暗的長胡同裡連跑帶跳，隨意在跑步、跳遠、跳高中自由切換，而在他前方不遠處，兩個鬼鬼祟祟的暗影正在牆角下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