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公社，高家村，知青點。
顧正旭皺眉看著坐在他的炕上，吃著他的糕點的王老實。
“咋就這麼點兒？我還沒吃飽呢！”王老實三兩口把幾塊綠豆糕吃完，又抬頭看向顧正旭。
“王大叔，我就隻有這些零食了。你要是沒吃飽，還是回家吃飯吧。”
顧正旭語氣溫和，眼裡卻飛快地閃過一絲厭惡。
王老實“哼”了一聲，從鼻孔裡挖出一大塊鼻屎，手指輕輕一彈，就不偏不倚彈到了顧正旭的額頭上。
“你乾嘛？”顧正旭惡心得夠嗆，連忙掏出手絹在額頭上使勁兒地擦著。
“臭小子，這就嫌我煩了？之前我幫你上工把自己累得腰疼的時候，你咋不嫌煩？
我把家裡舍不得吃的吃食給你送來的時候，你咋不嫌煩？
你被野豬追，喊我去救你的時候，你咋不嫌煩？啊？！！！”
王老實說到最後，猛地撿起炕上的笤帚疙瘩，狠狠地朝顧正旭的臉上扔去。
顧正旭嚇了一跳，趕緊朝一邊躲，可還是慢了半拍，被笤帚疙瘩砸在臉上。
“王大叔，你到底想乾什麼？！”顧正旭瞪著眼睛，咬牙切齒地說道。
自從上次王二民和王老實來他這裡發過一次瘋後，王老實上工也不幫他乾活了，下工後還要準時準點到他屋裡來惡心他一番。
今天更是變本加厲，竟然還動上手了！
其實，那天他聽得模糊，但也猜到事情的始末，不就是王老實之前誤會自己是他兒子嗎？
可自己一直都沒承認過是他兒子啊？自己也沒求他給自己送吃送喝幫忙乾活啊？
是，上次在山上遇到野豬，確實是王老實引開野豬救了他！
可那也是王老實自己心甘情願的！
怎麼現在，又都成他的錯了呢？
“王大叔，你要再這樣，我就去告訴大隊長了！”顧正旭冷冷地看向王老實。
“你告去唄！”王老實瞥了他一眼，緩緩掏出煙袋鍋子，“小旭啊，你說高家村誰不知道我疼你跟疼兒子一樣？
你打算去告我啥呢？你覺得大隊長會信嗎？
而且對於你這個一點人情味都沒有的人，大隊長，會管嗎？”
顧正旭隻覺得額頭上忽地冒出一滴冷汗，心中暗自思忖，大隊長真的會管嗎？
昨天下午，大隊長還來找過他，跟他要姨媽或者姨夫工作單位的地址。
說是因為林野重傷住院，大隊給姨媽連拍三封電報，卻一點回應都沒有。
大隊打算把電報直接拍到姨媽單位去。
這種情況，他怎麼可能把地址告訴大隊長呢？既然姨媽沒回應，就說明她不想回應。
要是讓大隊長把電報拍到姨媽和姨夫的工作單位去，那姨媽還怎麼做人？
他自然搖頭說沒有，可把大隊長給氣得夠嗆。
村裡人也開始對他指指點點，說他一點人情味都沒有，表哥受傷住院，他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甚至連拍電報的地址都不給大隊。
他今天不管走到哪兒，都會被村民在後麵“呸”上一口。
現在他要是去找大隊長告王老實，大隊長肯定是不會管的吧？！
顧正旭皺著眉頭，努力壓下心裡的怒氣，“王大叔，你就直說吧，是想要錢還是要票？”
王老實的神色瞬間變得陰沉，“你不是顧家的孩子，我隻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你們把我的老三弄到哪兒去了？！”
顧正旭簡直要瘋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他怎麼知道？
再說了，他本來就是顧家的孩子啊！
“我就是顧家的孩子！你問的那些，我真不知道！”
王老實一個出溜下了炕，惡狠狠地盯著顧正旭，“小旭，你再好好想想，明天好好回答我！”
說完，他霍然轉身，一步一步邁出了門。
後山腳下，王老實家。
王二民走了三個小時的路，終於到家了，可把他給累壞了。
可他一到家，連水都顧不上喝，就到處找人，“爹！爹你在哪兒？”
王老實推開院門，就看到到處亂躥的王二民，心裡有些不快，“老二，你又發什麼瘋？”
王二民看到王老實，連忙驚喜地跑過來，剛想開口，朝四周看了看，又趕緊閉嘴。
“爹，我有事要跟你說！”王二民拽著王老實就朝裡屋衝去。
“你到底要說啥？！”兩人進了裡屋，王老實一把抽出自己的胳膊。
他坐在炕上，掏出煙袋鍋點上火，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此時，家裡隻有王老實和王二民兩人，王大軍在老丈人家，王小妮被送去張小舅家。
王二民也沒什麼顧忌，嬉皮笑臉地說道：“爹！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王老實氣得抄起煙袋鍋就要砸他，“老二，你在這拿我逗悶子呢？愛說不說！”
王二民敏捷地閃到一邊，嘴角抽了抽，“行行行！我說，不過爹你可要挺住啊，可彆高興地暈過去！”
王老實脫下自己的鞋就朝王二民丟去。
王二民再次靈活地躲開，然後大聲說道：“爹，好消息是老三找到了！壞消息是他受重傷住院了！”
“啥？你說老三找到了？真的？”王老實臉上爆發出驚喜。
“對！不過他命不好，受了重傷在醫院呢！”王二民歎了口氣。
王老實隻覺得心臟仿佛被人猛地揪了起來，“老二，他現在咋樣了？你肯定他真是老三嗎？”
“我肯定，我都看到他的胎記了，而且，這人你還認識。就是林野！”
王二民也不賣關子了，直接說道。
“啥？林野？老二你說的是真的？”王老實雙手突然抓上王二民的肩膀。
“真！不信你去看看他的屁-股！如假包換的楊樹葉形狀的紅色胎記啊！”王二民用力點頭。
王老實一聽，立刻鬆開手，猛地向後退了兩步，然後就捂住胸口，直直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