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花像一陣風似的衝出病房,眼睛急切地在走廊裡來回掃視。
可這長長的走廊裡,隻有來來往往的病人和醫護人員,哪有王思明的影子呢?
“三兒,你就不能來見見娘嗎?”張翠花的聲音一下子就哽咽了。
她不甘心,從走廊這頭跑到那頭,又噔噔噔地跑下樓梯,在一樓的大廳和走廊裡焦急地尋找著。
突然,前方一個身影一閃,她好像看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孩子。
張翠花眼睛一亮,一邊豁開擋路的人,一邊抬腳奔去,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三兒!”
那人卻一臉疑惑地回過頭,“同誌,有事嗎?”
“對,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她趕緊鬆開手,臉上驚喜的笑容就像一現的曇花,瞬間衰敗了下去。
張翠花心裡明白,家裡對不住三兒,上次自己的選擇肯定讓三兒失望了。
她現在怎麼還敢奢望三兒來見他,叫她一聲娘呢?
張翠花耷拉著腦袋,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腳步沉重地轉身離開。
王思明從旁邊診室出來,望著張翠花那踉蹌遠去的背影,心裡猛地一疼。
他緊緊地攥著拳頭,眼眶微微發紅。
他好想衝出去喊一聲“娘”,可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地上,怎麼也邁不開。
他知道自己心裡一直牽掛著張翠花,可一想到王老實的所作所為,他又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
“娘,不是我不想見你,隻是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你。”
王思明低聲呢喃著,緩緩轉身,朝醫院的門口走去。
張翠花回到林野的病房,目光再次落在護士送來的飯盒上。
她慢慢坐下,雙手微微顫抖地打開飯盒,見裡麵是幾個大包子,還冒著熱氣。
她拿起一個包子,輕輕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讓她想起家裡蓋房子的時候,三兒讓知青大老遠捎回來的肉包,那味道是一模一樣。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她又抬頭看向林野,隻見這孩子還靜靜地躺著,沒有醒來的跡象。
“三兒......小野......”
張翠花隻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大塊,疼得都有些麻木了。
她大口大口地咬著包子,淚水卻止不住地流淌,一滴接一滴,滴在包子上。
她得好好吃飯,她不能倒下,小野需要她,她的三兒也需要她!
王思明從醫院出來並沒有回機械廠,而是直接去了思源家。
他一邊“砰砰砰”地敲著院門,一邊大聲喊著,“思源,快來給哥開門!”
思源這時候正在家裡喝粥呢,聽到喊聲嚇了一跳,趕緊撂下碗跑了出來。
打開院門,就看到王思明嘴裡叼著煙,眼眶發紅,臉色有些不好地站在門口。
“思明?快進來!”思源趕緊把王思明拉進院子,又閂上了院門。
王思明在小院那片野花前停住腳步,看著在小雛菊般的花朵上飛來飛去的小蜜蜂,朝它們吐了幾口煙圈,才跟思源進了屋。
他剛在炕上坐下,就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東西拍在炕上。
思源朝炕上一看,就看到一遝錢和票據,連忙抬頭看向王思明,“需要我做什麼?”
“思源,麻煩你找個可靠的兄弟,這段時間幫我在醫院照顧個人。
其他的不用乾,隻要每天幫忙送三餐好飯,要是有緊急情況,一定要及時來通知我!”
王思明說完,又深深吸了一口煙。
“好!我讓小釘子去,他絕對可靠,他奶奶做飯也是一把好手。
至於錢,你就彆拿了,上次賣被褥的錢,我隻給了他們一半,現在還有三十塊呢。”思源看著王思明說道。
王思明揚了揚眉,心裡暗暗點頭,思源果真沒把那六十塊錢都給兄弟,很好。
他把炕上的錢收起來,又把一堆糧票推給思源,“這裡是二十斤糧票,彆省著,錢票不夠就來找我。”
想了想,他又接著說:“不用做什麼大菜,家常菜就行,主要保證吃的順口,有營養,好消化。
等病人能吃東西了,就多熬點湯。”
“好,你放心!對了,要去照顧誰?”思源把票收好,問道。
王思明垂下眼眸,把煙在思源端過來的煙灰缸裡摁滅,“我娘,和她兒子林野!林野受傷了!”
他回想起今天在醫院跟小護士打聽到的情況,神色就有些凝重。
沒想到,林野傷得這麼重!本來娘就稀罕林野,要是知道林野是他親生兒子,還不得心疼死啊!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嗯?是嬸子和她乾兒子?”思源挑了挑眉,見王思明不想多說的樣子,又閉了嘴。
王思明又掏出一支煙點上,隨後從鼓囊囊的挎包裡掏出三台收音機、兩塊手表放在炕上,“不著急,慢慢賣。”
說完,他就站起身,晃晃悠悠地離開思源家。
思源送走王思明,也顧不得繼續吃飯,揣好錢票,鎖好門,跨上那輛叮咣亂響的破自行車,就朝小釘子家騎去。
高家村,村裡的空地上,隊上的會計正在給大家分肉。
村民們端著盆,排著長長的隊伍,可卻沒有上次分肉那麼熱鬨。
畢竟這次野豬傷了人,聽說林知青都被送去醫院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唉!你們不知道林知青那個慘呐,被野豬給撞飛了不說,還被獠牙給捅了......”一個去打野豬的村民滿臉擔憂。
“林知青這人好啊,有次看到老婆子我挑水挑不動了,還幫我把水挑回家,這好人咋沒好報呢?”一個老太太搖了搖頭。
“聽說傷得挺重,老蔫叔說肋骨斷了幾根那!
這野豬要麼下山禍害糧食,要麼就傷人,真特麼可恨!”一個年輕漢子咬牙切齒。
“哎?我記得林知青砍柴那地兒離野豬出現的地方可遠著呢,咋還沒跑了?”
一個砍柴的老頭發出了疑問。
“誰知道呢,這就得等到時候問林知青了!”一個村民歎了口氣。
王老實端著一個大盆,瑟縮著肩膀排在村民的隊伍裡,聽到這話身體不由得一抖。
他頭上冒出一顆顆汗珠兒,心裡七上八下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抱著分來的一盆肉,渾渾噩噩地回到家。
剛進院門,就見王二民灰頭土臉的往盆裡倒水,正要洗臉。
他趕忙跑了過去,一臉急切地問道:“老二,小野咋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