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離對屠老大並不熟悉。
屠老大雖是青石村人,不過在十年前,他去服兵役離開了青石村,直到去年回到村裡。
屠家原是山裡的獵戶,屠老大的父親在他年幼時,在一次打獵中死在山林裡,留下屠老大和他娘。
後來在屠老大被征兵不久,他娘也跟著去了。
屠老大回到青石村後,變成孤家寡人一個,他也選擇成為一名獵戶。
因屠老大一直住在山上,村裡人對他並不熟悉,更不用說像鬱離這樣的年輕姑娘,與屠老大很少打照麵。
倒是屠老大回來後,在村長的帶領下特地認了一遍村人,他的記性好,見過的人大多都能認出來。
鬱離見他們是認識的,便將斷腿的宣懷卿交給屠老大。
屠老大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地扶住宣懷卿,問道:“離娘,你怎會在此?”
“我進山看看。”鬱離如實說,她今天是進山來巡視地盤的。
屠老大又瞅了瞅她,哪有人兩手空空進山的?也不怕遇到什麼毒蛇猛獸。
這一帶已經偏離大山的外圍,平時村人很少會靠近,更不用說她一個年輕姑娘,居然跑到這邊。
更沒想到,她還背著受傷的宣懷卿。
屠老大雖然有很多話想問,然而鬱離已經接過她的魚,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徑自離去了。
她走得並不算快,但也不慢,比很多姑娘家走得都要快,更不用說在這路不平坦的山林。
不過一會兒,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前方。
屠老大收回目光,先給宣懷卿查看身體,發現除了腿摔斷外,倒是沒有其他的傷,不由鬆口氣。
“宣少爺,你怎麼自個進山?”他歎道,“要不是你的小廝來找我,我還不知你居然進山。”
這片大山可不是那麼好進的,要是不熟悉的,很容易在山裡迷路。
宣懷卿的臉色有些冷,“我是追著南詔的探子來的,昨晚光線太黑,沒想到將人追丟了……”
反而自己倒黴地栽在夜晚的山中。
屠老大了然。
他當年是宣老將軍麾下的一名將士,去年因傷退役回鄉。
宣懷卿作為宣老將軍的獨子,他們應該稱他一聲小將軍的,但宣家隻得這麼一個獨苗苗,並不想讓他走上這條路,於是大夥兒平時都叫他宣少爺。
青石村位於大慶朝的東南,與百夷、南詔等地相鄰。
最近幾年,南詔國那邊生出不少小心思,蠢蠢欲動,時常有南詔的探子進入大慶,令人不得不防。
隻是他沒想到,宣懷卿居然親自過來探查這事,還追著南詔的探子進入山林,差點出事。
這麼想著,屠老大又問:“宣少爺,你是在哪裡遇到離娘?”
對於鬱離的身份,他倒是沒有懷疑,屠老大看著人雖粗莽,卻是個心細的,對剛才的事還是有些疑惑。
宣懷卿便將鬱離救自己的事和他說了說。
屠老大聞言,麵露愕然之色。
“屠叔,你們村的姑娘力氣都這麼大的嗎?”宣懷卿忍不住問。
“這……這倒沒有。”屠老大遲疑地道,“可能隻有離娘是力氣比較大的,農忙時,她還能幫著一起扛穀子、舂米,力氣確實大著。”
他是在去年秋收時回鄉的,當時正好看到鬱離獨自一人扛著曬好的穀子去舂米,這一幕令他印象深刻,是以先前一眼就認出鬱離。
宣懷卿想到自己被人背著走了一路,有些不自在,說道:“這次多虧她,不然我還不知道要在那坑裡躺多久,我得好好感謝她才行。”
屠老大道:“這事交給我,我……”
“不用!”宣懷卿擺手,“等我的腳傷養好再說,我親自去謝她,你彆去,以免給她添麻煩。”
想到這次的事,他就有些擔心,怕給鬱離招來麻煩。
南詔國的探子在這一帶出沒,要是鬱離因為自己被盯上,這就是他的過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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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離拎著四條魚回到村裡時,天色已經不早,天邊隻剩下淺淺的餘輝。
此時她又累又餓,先前在山裡吃的那些野果早就消化完,覺得自己餓得能吞下一頭牛。
村民們大多數都已經回家吃飯,這一路走來,沒遇到什麼人,自然也沒人看到她手裡拎著的魚。
回到傅家,鬱離剛敲門,這門就開了。
開門的是傅燕回兄妹倆,他們就在院子裡玩耍,聽到敲門聲便跑過來開門。
看到鬱離,他們歡喜地叫道:“小嬸嬸,你回來啦。”
兄妹倆眼尖地看到她手裡的魚,歡呼起來,“有魚!奶奶,小嬸嬸帶魚回來啦!”
周氏見到鬱離手裡的魚,有些驚訝:“離娘,這魚哪來的?”
“我在山裡的水潭捉的。”鬱離將魚遞給周氏,“娘,我想吃魚。”
她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帶了魚回來,當然就想馬上吃,留是不可能留的。
周氏道:“行,我這將它們都做了。”
雖然已經很晚,不過這魚都是死的,沒辦法養著,天氣熱是留不住的,不如直接做了吃掉。
將魚遞給周氏後,鬱離覺得渾身都黏糊糊的,實在不舒服,決定先去洗個澡。
回房拿衣服時,發現傅聞宵並未睡。
和昨天一樣,他坐在那裡閉目養神,一身絮白寢衣,披散的墨發,精致的眉眼,蒼白如雪的肌膚……整個人如山巔的雪,高不可攀。
見他睜眼望過來,鬱離說道:“我帶了魚回來,娘說要做魚湯,等會兒你也喝一些,聽說魚湯很補身體。”
身體不好,那就努力食補。
鬱離現在就是這種感受,她身體不舒服,肯定是吃得不夠多,等她吃飽了,身體就沒那麼難受。
所以她覺得傅聞宵應該也要像自己一樣多吃點,身體才會好得快。
望著她真誠的眉眼,傅聞宵再次啞然。
她好像真的是這麼認為的……
“我知道。”他輕聲開口。
鬱離忙著去洗澡,拿了衣服就出門。
天氣悶熱,今兒在山林裡轉了將近一天,衣服還是不透氣的粗布麻衣,要說舒服是不可能的。
水已經曬好,溫度合適,往身上衝十分舒服。
洗完澡,鬱離披著一頭濕嗒嗒的頭發,急急忙忙地往灶房跑。
因為她聞到香味了。
灶房裡點著一盞油燈,周氏正在煮魚,傅燕回兄妹倆幫著燒火。
鄉下的孩子都早熟,雖然兩個孩子隻有四歲,燒火這種事卻做得像模像樣,顯然平時應該沒少幫著乾活。
相比之下,五歲的鬱敬義居然還不會燒火,果然是平時乾得少了。
周氏將這四條魚都處理了,兩條做魚湯,兩條紅燒。
魚湯奶白,上麵灑了小蔥,湯鮮味美,紅燒魚醬鮮撲鼻,湯汁拌飯更是一絕。
鬱離吃得頭也不抬,甚至都不怕燙,端著魚湯一邊吹一邊喝。
“離娘,慢慢吃,彆燙著。”周氏叮囑,見她吃得狼吞虎咽的,顯然餓壞了,不由問道,“你中午沒吃嗎?”
“沒有。”鬱離如實說,“我今天上山去了。”
周氏聞言,馬上道:“那你多吃點,你的午飯我留著,你一起吃了吧。”知道她的食量大,都給她留著。
鄉下人家農忙時都是一日三餐,隻有農閒是一日兩餐。
最近這段時間村民們都忙著拔花生,要有力氣乾活,村裡人都選擇吃三餐。
傅家雖然不用下地乾活,不過周氏早已經習慣一日三餐,加上兩個孩子還小,餓不得,所以他們家一年到頭都是吃三餐的。
周氏和兩個孩子都已經吃過晚飯,因為有魚,也陪著吃了些,剩下的大部分還是進了鬱離的肚子。
鬱離吃飽喝足,端著特地留出來的魚湯回房。
魚湯的溫度正好合適,不冷不熱,不會燙口。
傅聞宵見她端著魚湯進來,雖然沒什麼胃口,但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要我喂你嗎?”鬱離問道,擔心他沒力氣拿調羹。
“不用。”傅聞宵無奈地說,覺得自己在她心裡的形象,可能真的是個病入膏肓的將死之人。
鬱離在床上支了個小桌子,將魚湯放到桌上,讓他自己喝。
周氏的手藝很不錯,將魚湯做得一點也不腥。
傅聞宵慢慢地喝著,優雅而斯文,一舉一動賞心悅目。
昏暗簡陋的居室,似乎都變得高雅、輝煌。
鬱離定定地看著他,目不轉睛。
曉是傅聞宵早已習慣旁人的注目,被她這麼直勾勾地盯著時,還是有些不自在,特彆是想到這人是他的妻子……
“看什麼?”他問了一聲。
鬱離如實道:“看你喝魚湯。”不等他開口,她又說,“魚湯很好喝吧?”
傅聞宵:“……確實不錯。”
“這是我在山裡水潭捉的魚,娘說這魚嚼的是泉水,沒有土腥味兒,肉質細膩,比河裡的魚要好吃。”鬱離高興地說,雙眼微微眯起,像月牙一般。
傅聞宵這才注意到,她有一雙好看的眼睛。
特彆是當她笑起來時,這雙眼睛彎彎的,整個人變得生動起來,讓人忽略了她過分乾瘦的臉蛋,看著也不是那麼醜。
她的五官輪廓很秀致,如果她的臉多長點肉,應該是個容貌不錯的姑娘。
“……山裡好吃的東西真多呢。”鬱離雙眼發亮,像碎落了星辰,“可惜今天沒帶什麼工具,後來又要背人,都沒辦法帶些回來給你們嘗嘗……”
傅聞宵愣了下,敏銳地問:“為何要背人?”
鬱離如實道:“我在山裡遇到一個摔斷腿的人,將他從坑裡拉出來,他走不了,就背他下山。”
傅聞宵用調羹輕攪碗裡的魚湯,故作不經意地問:“是村裡的人嗎?”
“不是。”鬱離歪首,“他說他叫宣懷卿,村裡沒有姓宣的,看著倒像是縣城的人,他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
她雖然對這個世界不怎麼了解,但也能分辯得出衣物的好壞。
宣懷卿身上的衣服看著挺臟的,那布料摸起來非常好,光滑柔順,經緯細密,看著就不是尋常百姓能穿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