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離慢慢地收回手。
夜深人靜,屋子裡一片漆黑,因為眼睛看不見,耳朵更加靈敏,稍有一點動靜都能放到最大。
能重活一回,對於鬱離而言,是上天的恩賜。
特彆是當她從原主的回憶裡看到,這個世界雖然很落後,卻沒有無處不在的汙染物,也沒有橫行肆虐的異種,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這是所有生活在末世中的人都不敢想像的。
天空居然沒有被陰霾覆蓋,土地居然還能種出糧食、長出草木,水居然沒有被汙染,是清澈的,空氣居然沒有難聞的氣味,動物居然都是小小隻的,最大隻的猛獸都如此嬌小可愛,無法飛到天空襲擊人類……
鬱離很高興,這種高興讓她暫時忍耐屋子裡另一個人的呼吸。
作為在研究院裡被培養出來的新人類,以清剿汙染物和異種為生,習慣隨時戰鬥,隨時警惕身邊的同伴和隊友可能會被汙染異變暴起襲擊自己……所以他們很難在休息時與人共處一個相對密封的空間,會忍不住想要攻擊對方,驅逐出自己的領地。
身體非常不舒服,頭昏腦脹,口乾舌躁,惡心欲吐。
原主在炎炎夏日頂著大太陽乾活,加上一直以來吃不好,休息不好,身體早就是強弩之末,會生病也是正常的。
現在的狀態,應該是中暑。
鬱離緩了好一會兒,摸索著下床。
雙腳著地時,身體一軟,差點就直接摔下去。
鬱離雙手撐住床柱,第一次如此虛弱,連她都驚呆了,就算是她快要死那會兒,還能拿著武器多殺幾個異種,何時體會過這種虛弱感。
再次緩了一會兒,她繼續摸索。
屋裡實在太黑,加上這具身體應該有夜盲症,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清,她隻能摸索著前進。
幸好這屋子不算大,很快她就摸到門邊,輕輕地將門打開。
剛走出門,抬頭就看到漫天星河。
鬱離怔住了。
她呆呆地抬著頭,凝望著夜空中的星辰,這是在末世永遠看不到的景色,是那般的浩瀚、蒼茫,那般的震撼人心。
末世後,天空被陰霾遮蔽,人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日月星辰之景。
為了活下去,人類的科技高速發展,人類建立了鋼鐵之城作為生活棲息的安全堡壘,在城市裡摸擬人工太陽和月亮、星空,但假的就是假的,永遠無法取代它們,很多老一輩的人提起他們曾經在末世前所見過的日月星辰,都會生出某種說不出的悲涼和遺憾。
鬱離以前不懂。
直到現在,她終於懂得那些老一輩人的悲傷痛苦。
好半晌,鬱離輕輕地籲口氣,繼續摸索著去了灶房,尋摸到灶房的一個水缸,用葫蘆瓢從水缸裡舀起水往嘴裡猛灌。
此時她已經顧不得喝生水不好,覺得再不喝水,她的喉嚨乾渴得要燒起來,連身體、意識都要燒沒。
清水滑過喉嚨,進入腹腔,總算暫時緩解了那股可怕的乾渴焦灼感。
鬱離舔了舔唇角的水漬,突然覺得這水太好喝了,居然沒有漂白劑和解毒劑的難聞、怪異味道。
她低頭,又給自己灌了幾口清水。
肚子餓得咕咕叫,傍晚被送到傅家時,鬱家人就直接將原主丟進所謂的新房——傅聞宵所在的房間。周氏倒是好心,給她送來一碗糙米煮的稀粥,隻是當時原主的身體實在不舒服,隨便吃了幾口就撐不住躺下了。
現在變成鬱離,隻覺得餓得厲害。
鬱離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喝水混個肚飽。
雖然生在末世,但她其實很少餓肚子,就是吃的食物並不怎麼樣,不是味道怪異的營養液,就是口感粗糙的壓縮乾糧,都是以飽腹為主,並不講究口感和味道。
她回味了下原主傍晚喝的那幾口糙米粥,覺得十分美味。
這時,鬱離聽到右邊的廂房開門的聲音。
她並沒有動,仍是對著葫蘆瓢,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水。
不久後,腳步聲走到灶房門口,一道聲音響起:“離、離娘,你在做什麼?”
周氏端著油燈出來,原本是擔憂屋子裡昏迷不醒的小兒子,不知道這衝喜有沒有用,哪知道出門時就聽到灶房這邊有什麼動靜,便過來查看,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她開口道:“離娘,你渴了嗎?桌上有燒開的水。”
周氏的聲音柔柔細細的,一聽就知道是個性子軟綿的人。
她端著油燈進來,將之放到桌上,然後拿來一個粗糙的陶碗,端起桌上裝水的陶罐子,給她倒了一碗已經放涼的白開水。
鬱離雖然已經喝了一肚子的水,但並沒有拒絕她倒的水。
這可是沒有被汙染的水呢,喝著居然是沒味道的,真好喝。
周氏見她雙手捧著粗陶碗、認認真真地喝水,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屋裡的光線不好,她居然在離娘臉上看到一種虔誠的表情,仿佛那碗水是什麼瓊漿玉液,格外美味。
等鬱離喝完水,周氏又問:“還要嗎?”
鬱離將碗伸過去。
周氏又給她倒了一碗,看她再次認認真真地喝下去,等她還想要第三碗、第四碗時,不禁勸道:“離娘,彆喝太多水,肚子會撐著的。”
這粗陶碗可不小,這一碗水下肚都已經能半飽,何況是三四碗的水,非得撐破肚子不可。
周氏瞅著鬱離的模樣,實在瘦得厲害,這麼瘦的身體裝這麼多水,真的不會撐嗎?
她心裡嘀咕,鬱家都沒給這孩子吃飯的嗎?傍晚鬱家人將她送過來時,她就覺得這孩子瘦得厲害,現在看,仿佛更瘦了。
鬱離是個聽勸的,雖然還想喝,但現在的身體不是前世那副新人類戰士的身體,灌了這麼多水,確實撐得厲害,打個嗝嘴裡都是水的味道。
嗯,沒有漂白劑和解毒劑的水的味道,挺好的。
周氏見她打嗝,越發想笑,說道:“離娘,天還沒亮,你回去繼續睡吧。”
今晚可是洞房花燭夜,她還希望鬱離能和傅聞宵待在屋子裡,兩人多處處,說不定明兒傅聞宵就能醒過來。
鬱離其實不習慣和陌生人接觸,想到周氏的身份,按這個世界的習俗,算是她的婆母,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便乖乖地應一聲。
走出廚房,周氏突然問:“離娘,宵哥兒怎麼樣?”
鬱離腳步一頓,說道:“沒醒。”
周氏也不意外,雖說是衝喜,但她並不覺得將人娶回來後,小兒子馬上就能醒來。
她歎了口氣,憂心忡忡地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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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離也摸索著回房。
屋裡一片漆黑,屋子裡有油燈,隻是鬱離初來乍到,並不知道屋裡的情況,加上鬱家為了省銀錢,她們姐妹幾個住的屋裡頭是沒有油燈火燭的,完全沒點油燈的概念。
鬱離摸索到床邊,然後慢吞吞地上了床。
喝了那麼多水,她的身體仍是不舒服,頭重腳輕的,隻想躺下,趕緊將身體休複好,免得虛弱得隻怕連一個大水缸都抬不起,讓她十分不習慣。
床上還躺著一個人,雖然這個人已經昏迷好些天,不會醒來,不會像那些汙染物和異種暴起攻擊她,但她仍是難以適應,總想將那道輕淺的呼吸聲弄沒。
不行,不能動手。
她告戒自己,這不是會隨時變成汙染物的人,不用時刻警惕,不用第一時間除去!
好半晌,鬱離熬不過身體的不適,終於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到天色大亮。
外頭的些許動靜將她驚醒。
鬱離睜開眼睛,側耳傾聽,能聽到外頭竊竊的私語聲,似乎是周氏和兩個孩子的聲音,聲音並不大,隻是她比較敏銳,老遠的都能聽到。
好半晌,鬱離慢慢地坐起身。
睡了一覺醒來,身體總算不那麼虛弱,隻是……她握了下手,發現仍是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
這讓她有些失望,看來這裡的人生病後不能很快就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複。
屋裡的光線昏暗,她側頭看向躺在床內側的人,隻能隱約看到一個輪廓和眉眼。
昨晚舉辦完簡單的婚禮,算是洞房花燭夜,是以就算新郎官一直昏迷不醒,她仍是被送到這裡。
感覺對方的呼吸聲還是有條不紊,虛弱輕淺,應該不會突然間斷氣,於是鬱離沒再理會。
她慢吞吞地下床,穿好衣服打開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