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易瑤的問題在安靜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她歪著頭,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辦公桌上的幼稚擺件。
許溫敲擊鍵盤的手指微微一頓,屏幕的藍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繼續完成手頭的報表保存操作,才緩緩轉過椅子麵對楊易瑤。
“工作夥伴階段?或者說是經常不請自來的占卜師?”許溫挑了挑眉,語氣裡帶著慣常的調侃。
楊易瑤輕哼一聲,將回形針彈到許溫麵前:“這位學弟真是會裝糊塗。”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對著許溫:“我下午占卜的時候抽到了‘逆位戀人’的牌,現在想想還真是準。“
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電腦主機運轉的輕微嗡鳴。
許溫的目光落在楊易瑤的背影上。
她今天穿著白藍色相間的jk製服裙,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單薄。
這個總是帶著狡黠笑容的占卜師,此刻竟透著一絲罕見的脆弱。
“塔羅牌不是騙小女孩的東西嗎?”許溫故意用她曾經說過的話敷衍她,同時起身走到她身旁,遞過一杯剛倒的熱水。
楊易瑤接過水杯,溫熱的水杯讓她稍微暖和了過來。
她低頭看著杯中升騰的熱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騙不了你,但騙我自己足夠了。”
許溫沒有接話,而是與她並肩站在窗前,望著遠處江麵上遊船的燈光。
夜色中的臨江城燈火璀璨,宛如倒置的星河。
他突然想起蘭秋生說的“要是天上有星星就好了”,胸口泛起一絲莫名的酸澀。
“你今天為什麼跟蹤我?”許溫突然問道,轉頭直視楊易瑤的眼睛。
楊易瑤的睫毛輕輕顫動,她張張口,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好半天後,她抿了一口熱水,柑橘香水混合著淡淡的洗發水香氣縈繞在兩人之間。
“直覺,塔羅牌告訴我今天會有重要的事情發生。”她隨便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這也符合她的身份。
一個總是不請自來的占卜師。
“所以你就從早到晚跟蹤我?楊大學姐什麼時候這麼閒了?測測的七夕活動不用管了?”許溫失笑。
“都安排好了,再說,許總的終身大事難道不比七夕活動重要?”楊易瑤轉身靠在玻璃窗上,仰頭看著許溫。
許溫搖頭,走回辦公桌前坐下:“少來這套,你明知道我們兩個什麼都沒發生。”
“你對她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楊易瑤打斷他,聲音突然認真起來。
她停頓了一下,眼睛直視許溫:“那些話,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你自己聽的?”
許溫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繼續工作,他手中轉著筆:“偷聽可不是好習慣。”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許溫,你相信命運嗎?”楊易瑤走回桌前,雙手撐在桌麵上,俯身靠近許溫。
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許溫能清晰地看到楊易瑤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以及她眼中那種他從未見過的認真神色。
“不信,我隻信自己。”許溫平靜地回答。
楊易瑤突然笑了,直起身子從包裡拿出一個小巧的銀色酒壺:“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她擰開蓋子喝了一口,然後遞給許溫:“來點?”
許溫接過酒壺,威士忌的醇香撲麵而來。
他抿了一口,火辣的感覺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裡:“你隨身帶這個?”
他完全沒想到平時看著又乖又正經的學姐竟然會隨身帶著酒。
“占卜師的秘密武器,能讓人說真話。”楊易瑤眨眨眼,又恢複了那種狡黠的神情。
“那你應該早點拿出來,省得你跟蹤我一整天。”許溫又喝了一口,將酒壺還給她。
楊易瑤接過酒壺,手指有意無意地擦過許溫的指尖:“許溫,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總是能‘巧合’地出現在你身邊?”
許溫靠在椅背上,目光審視著她:“因為你閒?”
身邊這些女人中,他最看不透的就是楊易瑤。
兩人明明沒什麼關係,談不上有什麼親密的羈絆
但她卻一直賴著不走,始終堅持。
“因為我試過遠離你。”楊易瑤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
“塔羅牌告訴我,我隻要接觸你就一定會後悔,所以我想離你遠點。”她轉著手中的酒壺。
窗外的城市燈光在她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許溫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但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同一個場景,你站在高考考場門口,我弟弟叫你許老師。”楊易瑤抬頭,眼中閃爍著許溫從未見過的光芒。
“嗯,然後呢?”許溫輕聲問道。
楊易瑤深吸一口氣,突然從包裡拿出那副塔羅牌,動作利落地洗了三遍,然後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抽一張。”
許溫皺眉:“又來?”
楊易瑤歪著頭,發絲從肩頭滑落:“這樣才有意思,不是嗎?”
許溫與她對視片刻,最終伸手從牌堆中抽出一張,翻轉過來。
“愚者。”楊易瑤輕聲念出牌名
牌麵上,一個年輕人站在懸崖邊,腳下是一隻忠誠的小狗,肩上掛著簡單的行囊,臉上帶著天真無畏的笑容。
“新開始的象征,愚者代表著無畏的冒險精神,天真與潛力並存。”楊易瑤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指尖輕輕撫過牌麵上年輕人的輪廓。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從牌麵移向許溫的眼睛:“就像某人剛入學就敢挑戰大創委老師的權威一樣。”
許溫盯著牌麵說道:“我記得這張牌也代表衝動和魯莽?”
他雖然完全不了解塔羅牌,但和楊易瑤這個神棍待在一起這麼久,想不記住都不行。
“那要看你怎麼理解,就像某些人,明明身邊有更好的選擇,卻總是視而不見。”楊易瑤狡黠地眨眨眼,故意拖長了音調。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許溫辦公桌上顧星若的照片。
許溫挑眉,身體微微後仰,辦公椅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這是在暗示什麼?”
“隻是牌麵解讀。”楊易瑤故作無辜地聳聳肩,嘴角卻帶著掩不住的笑意。
她伸手將“愚者”牌收回,動作流暢地洗了三遍牌,紙牌在她手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再來一張?”她將洗好的牌重新鋪成扇形。
這次許溫沒有猶豫,直接從中間抽出一張,翻轉過來。
“隱者”。
牌麵上,一位披著灰色鬥篷的老人手持燈籠,獨自站在雪山頂端,燈籠中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珍貴。
“獨處與內省,你在尋找什麼答案?”楊易瑤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帶著一絲許溫從未聽過的認真。
她的目光從牌麵移向許溫的臉,試圖捕捉他細微的表情變化。
許溫的目光從牌麵移向窗外,夜色中的城市燈火通明,卻看不到一顆星星。
“也許隻是習慣了一個人。”他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
曾經許許多多的日夜,他都一個人走了過來。
楊易瑤突然傾身向前,柑橘香水混合著淡淡的洗發水香氣縈繞在兩人之間。
她今天穿著白藍色相間的jk製服裙,襯衫領口的蝴蝶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習慣不等於喜歡,就像你習慣拒絕所有人的關心,但這不代表你不需要。”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辦公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第三張。”楊易瑤打破沉默,將牌推到他麵前,指尖在桌麵上留下細微的汗漬。
許溫翻開。
“戀人”。
這張牌依然和上午一樣,不過這次是正位。
牌麵上,一對戀人站在天使下方,背景是陽光普照的伊甸園。
亞當和夏娃赤身裸體,卻毫無羞恥,眼中隻有彼此。
“塔羅牌也會出錯。”許溫輕笑一聲,將牌推回給她。
楊易瑤直視他的眼睛,發現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深邃得看不到底。
“也許錯的不是牌,是你對自己的認知。”她一字一頓地說。
她突然收起所有牌,動作比平時急促,紙牌在她手中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今天就到這裡吧。”她的聲音恢複了平常的輕快,卻帶著一絲許溫能察覺到的勉強。
許溫注意到她反常的舉動,目光追隨著她收拾牌堆的手:“怎麼了?”
“沒什麼。”楊易瑤低頭整理牌堆,長發垂落遮住她的表情。
她將“愚者”牌悄悄塞進口袋,這是她今天的小秘密。
“隻是突然覺得,有些答案不該由牌來告訴你。”她抬起頭時已經恢複平常的笑容,眼睛彎成月牙形。
“說起來,你相信前世今生嗎?“許溫突然開口。
他不能說自己重生,這是他最大的秘密,隻能用這樣含糊的說法。
又是這樣的環境,又是兩人獨處。
許溫對楊易瑤吐露了他從未和任何人說過的秘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楊易瑤正在將塔羅牌裝回絲絨袋,手指突然一頓,袋子上的流蘇在她指尖纏繞。
“怎麼突然問這個?”
“好奇,作為專業占卜師的觀點。”許溫轉向她,目光中帶著探究。
楊易瑤歪頭思考,發絲隨著她的動作晃動,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她注意到許溫的目光落在她頭發上,這讓她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靈魂或許會輪回,但記憶不會。”她緩緩說道。
“所以無論有沒有前世,重要的是當下的選擇。“她突然湊近,近到能看清許溫睫毛的弧度,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須後水香氣。
許溫微微後仰,與她拉開距離,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楊易瑤心頭一緊。
“這不像占卜師的回答。”他的語氣帶著調侃,眼神卻閃爍不定。
“因為我知道你想聽的不是神秘學答案。”楊易瑤坐回椅子上。
“說起來,你最近總是一個人加班?顧星若和夏檸都不在?”楊易瑤轉移話題。
“習慣了。”許溫輕描淡寫地回答。
楊易瑤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說:“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你像個活了幾輩子的老頭子。”
她的聲音帶著玩笑的意味,眼神卻格外認真。
許溫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剛剛拿起的咖啡杯在空中停頓了半秒。
按照真實年齡,他現在已經三十出頭,確實比周圍所有人都大。
多年的男模工作也讓他身上帶著幾分滄桑感。
他雖然重生回十八歲,但這並不代表他真成了十八歲的少年。
“什麼意思?”許溫的聲音依然平穩。
“就是那種看透一切的感覺,好像什麼都經曆過一樣,明明才大二,卻比老頭子還沉穩。”楊易瑤比劃著,眼睛直視他。
有時候她甚至有種她才是學妹的感覺。
許溫放鬆下來,肩膀的線條不再那麼緊繃:“那可能是被你們這些不靠譜的學姐折磨出來的。”
他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道,試圖緩解突然緊張的氣氛。
“喂!”楊易瑤作勢要打他,卻在半路收住手。
她的指尖在距離許溫手臂幾厘米的地方停下,能感受到他皮膚散發出的溫度。
“不過說真的,你偶爾也可以依賴一下彆人。”楊易瑤的聲音輕了下來,帶著一絲許溫從未聽過的柔軟。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許溫微微泛青的眼圈上,那是連續加班的結果。
“比如我。”這三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但在隻有兩人的辦公室卻格外清晰。
辦公室再次陷入沉默。
許溫的目光落在楊易瑤的側臉上,注意到她今天特意畫了精致的妝容,睫毛膏讓她的睫毛看起來更加纖長濃密。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許溫最終打破沉默。
楊易瑤搖搖頭站起身,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不用,我自己開車來的。”
她收拾好東西,將塔羅牌小心地放進包裡,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珍寶。
走到門口時,她突然停下腳步,手指搭在門把手上微微用力:“許溫。”
“嗯?”許溫抬頭,他看到jk製服的裙擺在空調風中輕輕飄動。
“無論你在尋找什麼答案,記得回頭看看,可能有人一直在等你發現。”她回頭,眼中帶著少見的認真。
沒等許溫回應,她已經推門離開,隻留下一縷柑橘香氣。
許溫獨自站在窗前,看著樓下楊易瑤的身影站在樓下等代駕。
代駕上車後,她才跟著上車。
車燈亮起,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