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二樓房間，一道修長的身影立於窗前靜靜眺望著遠處。
天色剛蒙蒙亮，天空明淨的像從溪水流淌出來的一樣。
遠處的鬆花江攏著一層層紗衣般朦朧的霧氣，江心的小島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地平線躍起一輪淡金色的殘陽，稀薄的晨曦刺破這層霧紗，落在江麵反射著碎金塊一般的光，將沿江的建築物照亮。
斜斜的陽光從房屋的縫隙中照了過來，落在程開顏的臉上，在清晨寒冷的風中帶來一絲暖意。
“咣當！”
程開顏打了個冷顫，將視線收回，連忙將窗戶關上，這才暖和了一些。
透明幾淨的印花玻璃窗，倒映著他的臉。
隻見略有些臉部皮膚略有些乾燥，昨天布著紅血絲的眼睛已經恢複呈黑白分明的清澈模樣。
隻是剛才開著窗戶吹風看了好一會江景，這會兒秀挺的鼻尖被晨風吹得透紅。
程開顏捂了捂臉，暖和了些後，就對著窗外的景色，做了幾個熱身的動作，拉伸著肌肉和筋骨。
昨晚被婉姨叮囑後，他洗漱完看了會書就睡下了。
一覺睡到天亮，滿心舒暢，身子都輕盈了一些。
“沒有美色的誘惑，睡眠果然好太多了。”
他伸著手臂，一邊拉伸，一邊隨心想著。
古人說酒色誤人，誠不欺也。
那天晚上，他著實被某個純真天然，不知情愛的姑娘撩撥得不行，堪稱xx焚身。
可偏偏這姑娘還毫無察覺，一臉茫然呆呆的看著他，任由他欺負。
看樣子是根本什麼都不懂。
他無處釋放，自然睡不好覺。
“咚咚咚！”
“開顏，起來了沒？吃早飯了。”
這時身後房門敲響，緊接著傳來熟悉的聲音。
一如既往的成熟知性，平靜淡雅。
“婉姨？”
程開顏很快就聽出了是誰，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事情讓婉姨心情很好。
他隱約聽出婉姨聲音音調要比其他時候更高一些，仿佛帶著笑意和不低的興致。
看來丈母娘攻略的差不多了。
他不乏愉悅的笑了笑，轉身前去開門，口中應道：“起來了婉姨。”
哢嚓一聲，房門打開。
“今天動作還挺快。”
婉姨揚了揚眉，神色靜靜地說了句。
“咳咳……早睡早起而已。”
程開顏尷尬的笑了笑，目光落在婉姨身上。
婉姨今日的打扮就比較家常了，腦後盤發纏著黑色皮筋，溫婉端莊的俏臉略施粉黛，成熟秀美。
上身的打扮和小姨很像，一件圓領針織白色毛衣，腿上是一條棉褲將豐腴的曲線很好的掩藏，腳下自然是一雙棉拖鞋。
胳膊上還挽著幾件曬乾外衣外褲，程開顏看了看款式，發現是自己的衣服。
此時的婉姨看上去有種深深的，居家婦人在一舉一動中散發出的溫婉持重，小家碧玉的美感。
婦人站在走廊光線裡，挽著衣服的樣子，陡然讓他想起去年在芳草編輯部招待所時。
明明是第一次見麵，但見到亂糟糟的房間，骨子裡的品質讓她不假思索的就給他整理起了房間，安安靜靜的，溫溫柔柔的。
“怎麼？”
蔣婉見他看著自己，隨口問道。
程開顏回神，溫聲解釋了下。
“還有這事兒？雖然挺讓人驚訝，但你曉莉姐是這樣的姑娘，你該不會就是那一次就喜歡上了吧？”
蔣婉聽完溫婉一笑，好奇的問道。
美眸神采奕奕，唇角上揚，滿是八卦的表情。
沒想到兩人居然是這樣走在一起的，是閨女無意之中的舉動，吸引到了程開顏。
這不正說明了自己從小帶大的閨女，就是有這樣的出色的魅力嗎？
蔣婉有些小驕傲還有自得，不出意外的話，兩個女兒都將被她培養成優秀出色的大家閨秀。
“……”
程開顏抿著嘴沒吱聲。
“嗬嗬。”
蔣婉眨著眼睛好生看了他兩眼，覺得好有意思。
其實所有的母親都挺好奇女兒的戀愛經曆，尤其是會探尋那些生活中的小細節，每找到一個都讓她們樂此不疲。
蔣婉很清楚，所謂感情就體現在生活中的一點一滴裡，普通但很真實。
念及此處，不禁莞爾。
不過美婦卻陡然板著臉，冷冷的問了句：“這會兒曉莉不在你房間裡麵吧？”
“當然不在！”
程開顏睜大眼睛連忙澄清，被這語氣滿是懷疑的話噎得心裡發慌。
感情您覺得昨晚，曉莉姐跟我在一個床上睡覺啊？！
太不信任人了吧！
程開顏有種被誤會，被汙蔑的屈辱和委屈。
“咯咯咯~”
蔣婉見他神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當場就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得花枝亂顫。
“逗你玩呢，去把曉莉叫起來，趕緊洗漱吃飯。”
笑了一陣子，婦人將手裡的衣服塞到他懷裡，扔下一句遂擰著纖細兼顧豐腴的腰肢，踩著清雅的步子下樓去了。
“……”
程開顏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不由扯了扯嘴角，心中腹誹不已。
這還真是一對親生母女！
……
“哢嚓。”
白皙紅潤的手掌握著古銅質地的門鎖，將其擰開。
程開顏放輕腳步走進房間。
床上平躺著一道倩影，心口將被子頂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兩條修長的藕臂裹著柔軟的睡衣壓在小腹上，筆直的玉腿在被子底下緊緊並著。
這姑娘睡相極佳。
程開顏走到床邊，推了推女孩外麵的手臂，喊道：“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
“唔……”
女孩眼眸緊閉，不耐的發出沉悶的鼻音，軟軟的，糯糯的，像一塊熱乎乎的甜糕。
程開顏又推了她兩下，湊到耳邊喊了幾聲，又咬了咬那軟玉果凍一般香甜柔韌的耳垂，緊閉雙眼的女孩被子裡下的身子顫了顫，撲棱撲棱的睜開了眼睛。
清澈透亮的星眸一下下的眨著，眸子裡泛著瑩瑩水光，除了茫然，更多的是粉粉的羞惱。
顯然方才劉曉莉不是沒有意識理智，隻是睡意未消，不想睜眼。
可誰想到……
哦不！
我早該想到的，這人就是最大的流氓！
劉曉莉悄然間秀眉微蹙了起來，眸子靜靜地看著他說：“你出去一下，我要換衣服。”
“動作快點，馬上要吃飯了，一會兒婉姨說要找我們聊聊，我估計是覺得我們還有事情瞞著她們。”
“那就坦白好了，反正也沒有什麼事情瞞著，說來說去就那麼幾件。”
劉曉莉輕輕點頭，冷靜道。
她們回來也沒有幾天，再加上恰逢過年，難免有些事情遺漏了沒有告訴。
無非就是榮譽教授，房子的事情。
再說了，當時母親正處在氣頭上，說了也隻會覺得是在炫耀。
還是找機會說，或者讓母親自己發現最好。
這也是她和程開顏默契下的舉措。
“嗯，你心裡有數就行我先出去了。”
程開顏點點頭，並沒有留在房間跟她鬨，而是轉身出門。
雖然自覺和劉曉莉的關係在經曆過三十那天晚上之後，已經無限親密了，但有時候也得注意分寸和距離。
吃完早飯後，程開顏就和劉曉莉、劉曉菱，劉建設四人就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著乾果點心，一邊看著電視，等待廚房裡婉姨忙完。
“這相聲，還是馬老師說的好，這包袱抖的……”
“哈哈。”
耳邊傳來愉快的笑聲，幾人正看著電視節目，津津有味。
“呼……”
程開顏低頭吹了吹茶杯裡淡青色的茶水，濕潤的熱氣撲麵而來，抿了一口，清新的茶香在唇齒間散開。
他抬頭看著電視機。
黑白兩色的電視畫麵中，一個眼熟的，胖胖的男人繪聲繪色正講著響相聲，正是馬季，身邊戴眼鏡的是他的老搭檔唐傑忠。
這重播的是三十夜裡，由中央電視台和廣東電視台合辦的1981年《春節聯歡晚會》。
也就是春晚的前身。
不過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七九年二月的時候。
程開顏專心看了一會兒，婉姨就收拾好從廚房出來了。
她手裡拿著乾淨的毛巾擦拭著雙手，走到沙發前居高臨下的看了看二人，麵色認真且嚴肅的詢問：
“劉曉莉，程開顏咱們聊聊吧，還有多少事情你們兩個瞞著沒說？那個什麼榮譽教授又究竟是什麼情況？”
說完婦人坐下，關掉了電視機。
惹得妹妹劉曉菱氣急敗壞，但是看著母親滿臉的嚴肅，頓時怏怏的縮在沙發裡不做聲了。
“這個說來話長了，得從小姨和我說起。”
程開顏解釋道。
“小姨？你是說阿婷？這和阿婷又有什麼關係？”
蔣婉聞言有些意外，眼中閃過一抹濃重的好奇。
蔣婷這個親妹妹，自然是她最關心在意的人之一，隔著太遠，蔣婉就更加在意了。
“這得從我和小姨跟隨北師大領導們，一起去旁觀北京大學的對文交流項目說起，那天……”
“總之王校長之所以願意授予我榮譽教授一職，是有多方考慮的，一來是我在交流會上的確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二來考上了小姨的研究生，學曆上的要求也滿足了。
最重要的是北師大畢竟有錯在先，而小姨背景深厚，又有唐明花施壓，恰好北大來要請我和效益，這才咬著牙給了我們這麼大的補償。”
程開顏頗有耐心的娓娓道來，將事情的整個經過簡單梳理了一遍。
“這個副校長真是欺人太甚！活該他被免職！”
蔣婉聽完後，也有些咬牙切齒，怎麼敢這樣欺負妹妹和程開顏的，居然還給她停課，不讓程開顏參加考試。
“還是作風有問題，現在的人心思越來越不純善了。”
劉建設歎了口氣，想當年人們何等的淳樸，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的熱血報國。
現在這些個領導，腐化成這樣。
“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今年阿婷應該可以晉升教授了，咱們家現在是一門兩個教授，可不得了哦。”
劉建設話鋒一轉，笑嗬嗬的說道。
“嗬嗬，說的也是。”
蔣婉抬頭笑了笑，事情已經過去，心裡的氣也就消了。
“不過開顏這個榮譽教授其實是個虛職，隻有工資符合，其他的基本上沒什麼權利義務。”
劉曉莉補充了一句。
“這樣也好，開顏的年齡畢竟太年輕了，連結婚的年齡都沒到，你讓那些三四十歲都還是個講師的老師怎麼想，怎麼服氣。
反正以開顏在學術上的成就和實力，再加上又考上了阿婷的研究生，以後這個教授是穩穩當當的。”
劉建設道出深意。
“真正的教授……”
蔣婉看向程開顏的眼裡異彩連連，真沒想到這個年輕人不僅在文學上格外優秀，還在學術領域這麼出眾，以後恐怕成就不可限量啊。
如果說先前隻是對程開顏有了簡單的認知，現在她算是窺見了程開顏的全貌。
饒是她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年輕人，不得不佩服自家閨女的眼光。
程開顏的確是塊金子，甚至是一座小金礦。
兩人訂婚的事情的確要拿到明麵上商量了。
想到這裡，蔣婉臉上綻放出春花般的笑容，玩笑道：“你們倆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沒有？沒有的話，接下來我們要開始談重要的事情了。”
“還有。”
劉曉莉捋了捋耳邊的秀發，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
“啊？還有？”
蔣婉有些錯愕，和丈夫麵麵相覷。
不是！你們小兩口到底瞞著我們多少事？
“快說！”
“呃，其實上個月我們在bj買了套房子，秀姨說是買給我們當做婚房的。”
劉曉莉羞紅著俏臉，支支吾吾的說道。
女孩子不管是什麼時候，提到結婚，婚房之類的事情總是會格外害羞一點。
“買的婚房？你們動作搞這麼快？怎麼不等單位分房子？”
蔣婉驚訝不已，好家夥這些消息一個比一個重量級。
家長都沒見，婚房先買好了，這不擺明了是先斬後奏？
“等單位分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我們哈爾濱廠裡等著分房子的人都排了幾百號人，更何況是bj首都。”
劉建設搖搖頭，又問道：“bj能買房子了？可不便宜吧？”
“朝陽那邊搞了個試點，是不便宜，花了一萬二左右，畢竟是婚房嘛，寫的我和曉莉姐的名字。
不過曉莉和小姨覺得不妥當，就一起出了兩千塊錢。”
程開顏解釋道。
“一萬二？！”
蔣婉與劉建設還有劉曉菱都驚呼起來，這個數字實在是太大了。
頓時讓眾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得多少年才攢的下來啊！
程開顏家夥到底寫文章賺了多少？
而且房本還寫了曉莉的名字……
在這一瞬間，蔣婉和劉建設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這太沉重了。
閨女不許給程開顏都說不過去了，恐怕程開顏是提前計劃來的。
程開顏能感覺得到兩人心裡想著什麼，誠摯的解釋起來：
“還真不是故意買好婚房，來給訂婚加籌碼。
其實是很早就和曉莉姐約定好的，當時曉莉姐放棄了在江城的一切孤身一人來到北京城，我就承諾要給她在bj安個家，這也是我兌現的承諾。”
“之所以不告訴你們，也是不想讓你們為難，訂婚不訂婚考慮的是兩個人的感情和相處。
而且現在婉姨您不知道房子的事情，不也已經開始考慮我和曉莉姐的婚事了嗎？”
程開顏笑嘻嘻的說著，故意緩解著現場的氣氛。
“說的也是。”
夫妻聞言緩緩點頭，隨後兩人眼神交流著。
最終蔣婉咬咬牙：“你說得在理，不過不管結沒結婚，總是要公平最好，兩千還是出得少了點，這樣我跟你劉叔給你拿三千……”
“……”
程開顏看向自家對象。
劉曉莉咬著唇點了點頭，她知道這三千塊錢是父母給自己和程開顏在一起的底氣。
很早劉曉莉就知道，在處對象中平等相處，互尊互重才是最重要的。
“好，明天我跟你爸去取。”
蔣婉溫柔的摸了摸女兒的後背，笑著說道。
“這錢就放在曉莉姐這兒就好了，就當是提前管家好了。”
程開顏看向劉曉莉，溫聲道。
“可不得管管你嘛？花錢大手大腳的，有十塊你就敢花八塊，敗家爺們！”
劉曉莉輕哼一聲，俏臉認真的說道。
“確實。”
蔣婉那天見識過程開顏花錢的樣子，深有體會的說道。
“好好好，讓你來管。”
程開顏無奈的笑了笑，之前讓曉莉姐管，她還不管。
現在怎麼就積極起來了。
劉曉莉神色安安靜靜的，現在的情況，她已經看明白了。
媽媽的態度已經改變，不再反對自己和程開顏訂婚。
在觸手可及的未來裡，劉曉莉已經握住了不小的底氣。
自己很快就會成為小程同誌的未婚妻，怎麼就不能管錢了！？
自己現在有底氣，有資格管。
……
“好了，再沒有事情瞞著我們了吧？”
“沒了。”
“那好，我和你爸現在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們倆說。”
蔣婉語重心長，滿臉嚴肅的說道。
“您說。”
程開顏與劉曉莉兩人相視一眼，心有所感，大概猜到了是什麼事了，頓時坐直了身子，兩人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心臟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既期待，又緊張的看著蔣婉與劉建設二人。
“昨晚上我跟你爸也聊了很久，關於你們倆重新訂婚這件事，我們……”
蔣婉緩緩說著，隨後歎了口氣，接著說：“我們答應了。”
說完婦人默默望著雙手緊握的這對年輕男女，不由的眼眶一紅，鼻尖酸澀起來。
終於，自己養育了這麼多年，悉心培養的女兒……
終於是要許給彆人了，終於是要真正脫離父母的身邊了……
“真的！”
“太好了！”
劉曉莉與程開顏喜出望外，激動喜悅的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