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集體化時代的最後餘暉，政府的乾部依舊有著極高的地位與公信力。
大部分情況下，普通人都會高看兩眼，若是年紀輕輕，家裡有背景，在經濟發達的大城市當乾部那就更是前途無量了。
這也是劉家包括劉建設、劉歆，甚至是包括蔣婉這個妹妹嫁入紅二的女人都另眼相待的原因。
當然蔣婷這是過去的事了，隻是蔣婉還不知道而已。
要是知道了，估計又是像去年知道劉曉莉那樣，氣個半死。
總的來說，這充分說明了政府乾部的地位。
“咕嚕咕嚕——”
墨綠色開水瓶帶著計劃經濟的氣息潺潺不倦的向外倒著熱水，高高拉起，水流在茶杯中裹挾著茶葉旋轉，發出細細的響聲。
讓蔣婉的思緒拉了回來，美婦抬頭一看。
程開顏就站在對麵，俯著身子給自己倒茶，動作輕緩平和。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目光，這個年輕人抬起頭衝著自己熙然一笑，唇角揚起淡淡的弧度，恰好窗外的陽光投來一角落在他的臉上，將漂亮的桃花眼照得透亮的，金燦燦的。
好看極了。
讓蔣婉有種置身於森林之中，清新濕潤的湖風吹在臉上的感覺。
蔣婉看著這幅模樣，心裡算是明白了自家閨女為什麼如此死腦筋……
啊不！
死心塌地的非要跟著他了。
不管怎麼樣，外貌上那是絕對能把文瓊那個沒有露麵的對象壓得死死的，壓得喘不過氣來，壓的他自殘形愧。
“喝杯茶，婉姨。”
程開顏清澈溫和的嗓音傳來，他雙手端著茶杯遞了過來。
蔣婉動了動濕潤的唇瓣，心裡下意識覺得程開顏肯定也是意識到昨晚和早上的事情，想借此討好於自己。
她本想刺他兩句，比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亦或者馬屁精之類的話。
不過仔細看了看他臉上的神情和即便是俯身也挺得板正的身體，卻又覺得這不是諂媚討好，而是他真摯的尊敬。
心裡兩個小人兒打著架，蔣婉冷不丁的問了句：“你怎麼在彆人家裡表現得像個待客的主人一樣？你對你媽媽玉秀還有阿婷有這麼尊敬在意嗎？”
說完，蔣婉又有點後悔不該說這話，畢竟聽著有點像是在責備。
不過想到女兒昨晚跟他睡了一晚上，清白未知，她又有些心安理得。
哼哼，誰叫我是丈母娘！
“在哪裡都不影響我給您倒杯茶，無論是開明，還是不開明的主人家都不會在意一個晚輩給長輩倒杯茶的，隻會誇讚。
至於第二個問題，我向來都對年長的女性長輩尊敬尊重。”
程開顏笑了笑，聲音依舊平和的回答。
嘴上這麼說著，心裡也難免有些嘀咕這個丈母娘，果真如曉莉姐說的那樣好難搞定啊！
就和後世那些女孩子一樣，實行減分製。
剛剛做了件合她心意的事兒，本以為能得她認可，但轉眼就來了件壞事，分數表一下子倒轉成負的了。
難怪都是女同誌的情緒從來都處於陰晴不定狀態，真叫人頭疼啊。
也不知道趕在回京之前，能不能把訂婚的事情確定下來，起碼開了好頭吧。
任務艱巨，好在程開顏很有耐心。
“嗬嗬。”
蔣婉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滿意的笑了笑。
態度很不錯，說話也有水平，不過……
就看一會兒說不說的過人家……
“啪嗒。”
一連串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不管是倒茶的程開顏和蔣婉，還是坐在一旁神情隱憂的劉曉莉，坐著看起報紙的劉建設都抬頭看去。
周文瓊，大姑媽二人走了出來。
二人身後還跟著一個一米七左右，身材有些單薄的青年人，二十五六歲左右。
一件黑色大衣，一條黑色棉褲，腳下踩著棉鞋。
五官端正，短下巴，單眼皮，眼睛偏小。
皮膚倒是有點白，鼻梁上架著一頂眼鏡，看著就挺像上海那邊的人。
這個青年看人的時候，眼裡帶著笑容，但不自覺流露出一些傲然。
蔣婉不著痕跡的撇了眼，心裡暗暗搖頭，這身板，樣貌、氣質都比程開顏差遠了。
此為第一勝！
她心情愉悅的抬眼看向劉歆，眼神平靜中帶著笑意，語氣平淡的隨口問了句：“這就是文瓊她對象啊，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劉歆聞言臉色一沉，她和這個弟媳婦素來不和，夙願已久。
隻不過，蔣婷各方麵都比她強太多，而且親妹妹還是嫁進了豪門，連帶著蔣婉身份地位也不同了。
要不是她是大姐，婆家背景不淺，不然被壓的死死的，喘都喘不過氣了。
她這會兒一下子聽出來蔣婉的意思了，就是明誇暗貶。
長得好看有什麼可得意的……
她心裡酸唧唧的哼哼兩聲，隨後招呼道：“永華！快來見見，這是文瓊她舅舅舅媽……”
褚永華這是第一次到對象家裡來過年，心裡也是挺喜歡這個年輕漂亮的對象，自然從善如流，表現極佳。
他臉上掛著公式化的微笑，拍拍衣服走上前來，拱手笑道：“叔叔阿姨，新年好，我是褚永華，是文瓊對象。”
“新年好新年好。”
一番自我介紹，一番拜年，眾人也算有了個簡單的認知。
這時周文瓊她爸周海峰也出來了，一大家子坐在沙發上倒茶喝茶，相互打量起來。
褚永華默默觀察著對象家的親戚，越看越驚訝。
這個穿著紫貂的婦人就是舅媽蔣婉，皮膚白皙，身段豐腴神采照人。
一旁的和對象年齡差不多的女孩，更是青出於藍，容貌絕美，皮膚白得跟玉石一樣，圓溜溜的杏眼，溫婉嫻靜，更有種優雅清貴的藝術氣質。
另一邊則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青春可愛，小家碧玉，出落得水靈靈的，已經是個小美人胚子了，以後又是個美麗的女子。
這麼些漂亮的女同誌，一下子看得褚永華有些眼花繚亂，不由感慨這一家子真是出美人啊！
驚豔雖驚豔。
但褚永華畢竟是二十五六歲了，還在政府裡當乾部，還不至於像個豬哥一樣垂涎三尺的盯著看，多多少少有一些定力和矜持。
不過處於男人的基因競爭本能，心理需求。
他還是不經意間整理了下自己的外在形象，可不能給文瓊丟臉了。
當然還有這一屋子漂亮女同誌的原因。
“永華，這是我表姐劉曉莉，還有她對象程開顏。”
這時周文瓊從廚房裡端著一盤凍梨，還有一些零嘴走了出來，放好東西，她坐在褚永華身邊，笑著介紹起來。
褚永華轉頭看去，隻見一個身材修長高大，容貌俊美清朗，氣質不凡的青年正坐在那位清純動人，優雅清貴的女孩身邊。
女孩正摟著這個年輕人胳膊，動作親昵。
這麼漂亮的女孩居然還有對象了，對象居然還長得人模人樣的。
沒由來的，褚永華心裡有一絲絲不爽。
他保持得體熱情的微笑，向劉曉莉伸出手去，“表姐你好。”
劉曉莉聽見這聲表姐，還有眼前的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這人貌似比我還大吧？叫我表姐？
劉曉莉心裡閃過思緒，並沒有和他握手，隻是靜靜地回了句。
她沒有和人握手的習慣，也從不和男同誌靠近。
大概是因為她十歲開始就在舞蹈學院學習生活，所養成的潛意識習慣。
江城歌舞劇院的附屬舞蹈學院隻招收十歲左右的女孩子，不招男孩子，全是女孩子。
在和程開顏處對象後，她就更加注意了。
褚永華收回手，聳了聳肩一副灑脫的樣子。
一旁程開顏見狀下意識皺了皺眉，沒來得及細想。
褚永華便伸手過來了，“你好同誌。”
“你好。”
程開顏澹澹的應了聲，與褚永華簡單的握了個手。
“還沒請教同誌尊姓大名？”
“程開顏。”
“開顏，喜笑顏開，好名字。”
褚永華覺得有些耳熟，出於職業習慣稱讚一句。
程開顏低頭喝茶，不欲多言。
褚永華感覺到了程開顏的冷淡，而且這個年輕人剛才也沒主動說姓名。
他自詡是個有身份的人，性格也頗為傲氣，自然不會去做那些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
於是場麵頓時平靜下來。
程開顏放下茶杯，感覺耳朵終於安靜下來了。
他看了看周邊，曉莉姐靠在身邊坐著和周文瓊還有妹妹三人聊著天。
一旁的劉叔叔和周叔叔去桌子那邊下象棋了，而婉姨和劉姑媽嗑著瓜子嘮家，話裡話外都有多種含義，反正就是明爭暗鬥，陰陽怪氣。
程開顏收回視線，湊到劉曉莉粉粉的耳朵邊，小聲道：“我眯一會兒。”
“嗯嗯，有事我再叫你。”
劉曉莉美眸閃過一抹心疼，知道程開顏昨晚上就沒睡好，早上起來都有黑眼圈了。
於是伸手摟著程開顏肩膀，好讓他舒舒服服的靠著自己身上眯一會兒。
梔子的清香在身邊縈繞，還帶著淡淡的熱意。
暖烘烘的，香噴噴。
程開顏聞著很喜歡，閉上了眼睛。
過了大概二十多分鐘，門外傳來熱鬨的敲門聲。
“喲，老三可算來了。”
“大姐，哥，大家都在呢，新年好……”
一番熱鬨的寒暄，眾人落座。
不過沙發太擁擠了，就搬了幾個板凳過來。
除了三個中年男人，婦人們，年輕人們總算是都坐下了。
圍著嗑瓜子聊天，話題自然就是今兒在場的兩個女婿。
“喲，今兒多了兩個生麵孔啊？曉莉跟文瓊帶回來的對象啊？謔，這可真巧了兩毛腳女婿湊一塊兒了，咯咯咯~”
說話的這個女人是老三家的，叫李紅梅。
瘦瘦長長的，尖下巴，三白眼，說話有些尖細，還帶著特有的腔調吵得程開顏耳朵疼。
“嘖嘖，這個咋還睡著了呢？”
李紅梅隨口問道。
“開顏昨晚上沒睡好。”
蔣婉聽見這話，臉色平靜的解釋了句。
昨晚乾壞事去了，當然沒睡好！
“二嫂子不是我說啊，長輩都在這兒，這年輕人多少有點……不太禮貌了。”
李紅梅連連搖頭，一副看不下去，替你把把關女婿的口吻。
“嗨沒事，睡就睡吧，年輕人覺大。”
劉歆笑眯眯的搖頭。
這兒都是長輩，程開顏這小子倒好，靠著曉莉睡起了覺？
蔣婉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困了就眯一會，再怎麼說這是自家孩子，輪不到彆人說三道四，隻不過……
她冷冷的瞥了眼上躥下跳的李紅梅，不由皺起了眉頭，端起茶杯遞去，淡淡的吩咐道：“李紅梅，給我倒杯茶。”
清冷的嗓音，在有些嘈雜的客廳裡，依舊清晰落在眾人耳中。
毫不客氣！
李紅梅說話的動作一僵，臉色有些難看，知道蔣婉這是給自己的回擊。
劉歆也有些不爽，這個蔣婉不就仗著妹妹是京裡的夫人嗎！
好，算你狠。
她笑道：“紅梅，給你嫂子倒一杯，值當個什麼，權當你孝敬她的。”
李紅梅氣焰頓時熄火了，低眉順眼的給蔣婉倒了杯茶，隻是看著她杯子裡裡才抿了一口的茶水，心裡氣得發慌。
蔣婉聽見話頓時臉一板生氣了，不冷不熱的說：“什麼叫孝敬我的，我年紀可比你們小得多。”
李紅梅和劉歆臉色一黑，二人眼神交流起來。
片刻後。
“這是文瓊對象吧，這模樣斯斯文文的，還是大城市上海滴哩。這個女婿可不得了哦。
褚同誌啊，之前聽大姐說你在市裡當乾部，具體是個什麼情況啊？”
李紅梅眼睛一轉看向褚永華，不同於對程開顏的看不下去，這時換成了一副和和氣氣的笑容。
“您彆這麼客氣，就喊我永華就行，大家都這麼叫我。”
褚永華微微一笑。
“你們看這孩子多有禮貌，那行我就叫你永華了，你喊我三舅媽就行，舅媽認你這個外甥女婿。”
李紅梅轉頭看向蔣婉，劉歆二人，笑嗬嗬的誇讚道。
褚永華此時被當做話題中心、視覺中心，麵上笑容又盛了幾分，解釋道：
“是這樣，我從咱們北大荒回上海後，就被我爸安排到教育局上班，後來工作了兩年，上了個乾部培訓班就被調到市教育廳裡去了，也就是個不大不小的副科乾部，這算不得什麼。”
“哎呦！”
李紅梅聽了，震驚的直拍大腿，瞪著眼睛喊道：”市jy廳的副k乾部啊？這可老鼻子厲害了！這得管多少人啊！一個月多少工資啊？”
蔣婉也有意外，這麼年輕的副k？
不過這還不是重點。
這個褚永華的工作是他爸給他安排的，縣局，乾部培訓班，再調到市裡。
從這個路線來看就有點能量，起碼家裡在那邊的教育係統地位不低。
不過還不入不了她的眼。
蔣婉自顧自喝茶。
“哈哈，待遇不算很高，一個月六七十塊錢吧。
就是福利好、以後發展好，是吧文瓊，永華？”
一旁的劉歆眼睛都笑眯了，看著蔣婉意外與李紅梅驚訝的模樣，心裡暢快不已。
“差不多吧。”
周文瓊笑著回應，心裡也有些得意。
她看了眼表姐，本想在表姐劉曉莉臉上看到震驚和羨慕，但沒想到表姐正給她對象程開顏捋耳邊蓬鬆的頭發，好像沒注意這邊的話題。
女孩子之間就是這樣，關係雖然很好，但不影響她們之間因為各種事情相互攀比較勁。
“喝茶喝茶。”
褚永華起身給眾人親自倒茶，視線掃過，將眾人的反應和驚訝看在眼裡，心中暢快不已。
這時他瞥見了靠在漂亮表姐身上睡覺的程開顏，眼鏡底下的小眼睛轉了轉，熱絡的笑著問道：
“對了，程同誌在哪兒高就啊？”
“對啊！這個誰在哪工作呢？”
李紅梅大大咧咧的問，滿臉期待的看向蔣婉，眼裡多了許多看好戲的意味。
“阿婉啊，你們家開顏在哪兒高就呢？這一表人才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大姑媽劉歆也滿臉好奇的問。
蔣婉頓了頓，緩緩出聲道：“他啊……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