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起這麼早？不會是昨晚上又熬夜寫文章了吧？”
房門嘎吱一聲，母親徐玉秀走了進來。
她站在程開顏身後，看著不停書寫的右手，皺著眉問道。
貌似昨天才當著曉莉的麵叮囑過這家夥吧？
“沒有，早上醒得比較早，正好思維比較清醒，就寫了寫。”
質詢的聲音傳進程開顏耳中，將他從幻想的文字世界中扯了出來。
他轉身看見了母親關切的神色，回答道。
昨天或許是喝了酒的原因，回到家洗漱之後，程開顏就早早上床暖被窩睡下了。
一覺醒來才五點半，天還沒亮，睡又睡不著，程開顏索性穿衣起床寫寫東西。
“嗯，刷牙洗臉吧，早上還是老樣子。”
徐玉秀拍了拍他的後頸，隨口說了聲，隨後轉身離去。
“哦。”
……
簷廊下，程開顏舉著水杯和妹妹詹心語一起蹲在水溝旁刷牙。
“哥，今天元旦我放假，我們去外麵玩兒唄，今兒晚上東城文化宮有元旦文藝表演。”
“不去，文化宮的都不好看，沒幾個年輕人。”
兩人嘴裡含著牙膏沫子，嘰裡咕嚕的說著話，也虧兩人能聽清。
今天是元旦，工廠學校，政府單位全都放假一天。
很多單位都提前準備好了元旦文藝彙演，就像母親所在的燈市口小學，由小孩兒們和老師們一起表演，還有節日禮品送。
“那我們去我媽那兒？北舞今天也有文藝表演，曉莉姐應該也會上台的吧？”
詹心語被拒絕並不死心，要是在家的話，說不定就要寫一天作業了。
“這個可以。”
程開顏很清楚這丫頭在想什麼，笑著點點頭。
“偏心！重色輕妹！我叫你去你就不去，我一說曉莉姐要上台表演，你就願意去了？！”
詹心語鼓著小臉，氣呼呼的說道。
“不然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那你就彆去了，在家寫作業。”
“彆啊……”
小姑娘態度軟了下來。
程開顏含了口水漱口，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吃完飯，兩家人一起出門。
兩輛自行車坐不下，於是大家就推著車步行出門。
直到程開顏把徐玉秀送去學校，沒位置坐的詹心語才坐了上來。
四人朝著北舞而去。
一路上的街道都是張燈結彩的，掛著紅燈籠，慶祝新年的到來。
“歡度元旦，喜迎1981！”
沿街的商店還張貼出了標語，路過一些單位時還能聽到敲鑼打鼓以及音樂聲。
到了北舞，將車子停在車棚。
“開顏，你們姐弟妹三個自個兒去玩吧，我還有事。”
王檣阿姨拿起公文包就要走。
“哎等等，我問您個事。”
程開顏連忙喊住她。
“你問文蕾吧，她跟曉莉是好姐妹。”
王檣阿姨扔下一句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快走吧！”
詹文蕾沒好氣的說。
三人路過學校小賣部，買了點小零嘴，然後朝著學校舞蹈樓走去。
今天的表演在頂樓，就是之前那個舉辦過考試的頂樓。
詹文蕾帶著兩人來到劉曉莉的個人舞蹈室。
“咚咚咚……”
敲響房門後，一陣腳掌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傳來。
舞蹈室房門打開，一轉眼一個身材纖瘦的高馬尾姑娘走了出來。
“你是？”
程開顏看了眼，居然不是自家對象。
“你們是乾什麼的？不知道舞房不允許隨便進出的嗎？”
高馬尾姑娘冷著臉質問道，她說話的語氣中帶著一種很獨特的傲氣。
“曉莉不在嗎？星潔？”
詹文蕾扒拉開程開顏，走到跟前問道。
“劉曉莉在熱身。”
林星潔麵色稍緩，回答道。
“都進來吧。”
詹文蕾揮揮手，帶著大家進去。
不過輪到程開顏時，卻被名為林星潔的姑娘攔下來，她冷著臉嗬斥道：“男生不能進來。”
“忘記跟你說了，這是曉莉她對象。”
詹文蕾解釋了一句。
“那也不行！”
聽見這話，林星潔冷著眼打量了程開顏一眼，麵色更冷漠了。
就是這個狗男人，才讓曉莉拋棄了那個名額！
現在還有臉過來看表演？
“……”
程開顏心裡頭納悶兒，自己這是哪兒得罪這個從沒見過的姑娘了？
“開顏來了？”
這時舞房深處傳來一陣聲音，是熱身到一半的劉曉莉聽到動靜問了聲。
“哼！”
林星潔冷哼一聲，轉身進屋。
程開顏緊跟其後。
……
上午九點，元旦文藝彙演開始。
程開顏一行人跟著穿好白色古典長袖舞服的劉曉莉還有林星潔二人，上到頂樓演藝廳。
作為教職工家屬坐在第三排觀看表演。
“老師們，學生們，我宣布北京舞蹈學院元旦文藝彙演正式開始！”
頭發花白的陳錦清院長上台宣布，隨後響起潮水般的掌聲。
“有請大一新生林星潔同學與劉曉莉同學，上台表演中國古典雙人舞《春江花月夜——雙姝泛舟》！”
話音落下。
整個演藝廳的光線全暗。
“春江花月夜？”
程開顏看向文蕾大姐。
“這是舞蹈家陳愛蓮的獨舞代表作《春江花月夜》，隻不過是中央民族舞團改編的雙人版，分彆化為江、月，極其考驗默契與古典舞功底，我媽讓她倆選這支舞蹈，也有些勉強。”
詹文蕾解釋起來。
很快，舞台上亮起微弱的藍色光芒漸漸大盛，響起古箏清幽淡雅的樂聲。
緊接著兩道纖纖如玉，裹著素白月紗的女子從兩側暗處緩緩顯現。
左邊的劉曉莉仰著秀頸，如仙鶴。
右邊的林星潔俯著身子，如沉魚。
二人手中挽著輕飄飄的絲帶，足尖踩著滿地月光，在舞台上躍起。
拋卷長綢絲帶。
一人作江，一人化月。
江者抖腕振綢，銀練橫空，揮舞出三迭浪紋；
月者屈肘回環，皓腕翻轉，蕩漾著九曲銀光。
兩位女子陡然貼近，交頸貼麵，耳鬢廝磨，十指相扣。
一道白練自頭頂落下，二人啟絳唇，貝齒輕輕咬住兩側。
“撕拉……”
二人陡然擰身，抿著絲帶分頭疾走圓場步。
腰肢向後挽折成弓，裙裾旋轉著，濃墨般的雲髻將滿地燈光掃落……
最後驀然回眸，無限情意儘在眼眉之間。
“啪啪啪……”
程開顏跟著人群鼓掌，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
一舞跳罷。
程開顏來到後台，看到了正在休息的兩個姑娘，笑著誇讚道：
“跳得真好看！”
“那當然。”，“哼！”
兩道截然不同的回應，在耳邊響起。
然後林星潔立刻起身離開了。
程開顏就坐在自家對象身邊，看著那道背影，好奇的問了起來。
“是因為去人民會堂表演……”
“原來如此……對不起，曉莉姐。”
聽完了劉曉莉的解釋，程開顏總算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其實也不怪這個叫林星潔的姑娘，的確是因為自己才讓自家對象錯失那次在人民會堂表演的機會。
不過林星潔這姑娘還挺傲氣的，不屑於這種意外得來的機會。
這樣的姑娘其實很適合做曉莉姐的朋友。
“嗯，已經沒事了。”
劉曉莉點點頭應了下來，這件事對她的影響還挺大的，之前兩人還因此冷戰了快一個多月。
程開顏摟著女孩肩膀，抵著她的額頭，二人靜靜地坐著。
不一會兒，林星潔跟在一個中年女人背後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北師大的程開顏老師嗎？您是曉莉同學的對象啊？！”
中年女人瞥見程開顏，頓時有些驚訝的喊道。
“您是？”
“我是北舞教務處主任於蓉，也是星潔的媽媽。”
於蓉和和氣氣的伸出手，自我介紹道。
一旁的林星潔則是錯愕的看著母親和氣的模樣，喊母親來可是讓她趕人走的。
可現在？
什麼情況？
於蓉自然也注意到了女兒的質問的眼神，不過也沒當回事。
程開顏同誌她在賓大的訪問交流上看到過，這可不是一般人。
沒想到居然是劉曉莉的對象？
一旁的劉曉莉見於主任對程開顏如此和氣，這可和她第一次見麵時看到的冷然，傲慢的模樣完全不同。
少女心情愉悅得意起來：
“果然小程同誌昨天說的話是真的，他能護著我。”
……
下午五點演出完畢後。
劉曉莉也是不出意外獲得了一等獎，還拿到了獎品。
一張電視機票，外加一包奶糖，還有一個一等獎獎杯。
本來劉曉莉還想把電視機票給賣了換錢，但程開顏攔住了她，說給家裡添一台電視機，之後也可以熱鬨一點，也算是給小姨和她置辦的新年禮物。
“走吧！去買電視！”
程開顏揮揮手，帶著劉曉莉直奔附近的商場。
兩人一人出了三百塊，買了台電視機回去。
就在程開顏在小姨家裡擺弄天線時，《北大學報》上刊登了一篇論文，引起了文學理論界不少人的注目。
《兒童文學心理投射簡論》——作者：程開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