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醫生辦公室裡的那個女的好像是他的上司，正在責備劉醫生的不是。
隻聽那女的說：“劉子健，你彆跟我說這麼多，上次開會我是怎麼說的？你為什麼要讓病人家屬區外麵買藥？出了事，你負責嗎？”
劉子健隻是很平靜的回道：“盧院長，你比我更清楚，那種藥明顯外麵藥房更便宜，這個病人家裡情況本身就不好……”
沒等劉醫生說道，那女的便打斷了他的話：“你彆跟我說這些，我就問你，要是真出什麼事了，你負得了責嗎？”
劉子健歎了口氣，說道：“真要出了事，我承擔。”
那女的冷笑一聲：“你承擔，你說的輕巧，這要真出了事，不還是砸我們自己的招牌嗎？”
沒等劉醫生說話，那女的又說：“子健，你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多年卻還隻是一個主治醫師嗎？我承認你的專業技能比我更厲害，在咱們醫院也找不出第二個神經科的醫生能跟你相提並論。”
“可是子健，咱們這不是公立醫院，咱們需要掙錢。魏院長說了，所有的藥必須從醫院藥房走，就你讓病人家屬區外麵買的那種藥，你知道能給你提成多少嗎？”
劉子健依舊沉聲回道：“我不在乎這些，隻是覺得彆人都那麼困難了，我們當醫生的還是要講點良心。”
那女的又冷笑一聲說：“良心？這怎麼就不叫良心了？我們這藥的價格也沒有很離譜吧？外麵藥房的同款藥雖然要便宜，你知道進貨渠道嗎？你能保證用藥放心嗎？”
我和童欣也聽明白怎麼回事了，這女的確實是劉醫生的上級，應該是個副院長的級彆。
她們討論的話題，其實我感覺誰說得都有理。
這女的雖然有點不近人情，可句句在理。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這麼回事，你要太善良了，那這輩子注定是碌碌無為，不會有太大的出息。
可是劉醫生說的話也沒錯，他是站在病人家屬的角度，扮演了一個好人的角色。
隻能說，劉醫生這樣的人可能真的不太適合這種私立醫院吧。
他這種大無畏精神，是很難讓他發財的，不過這輩子能捫心無愧也就行了。
隻聽那女的又說道：“子健，咱們是大學同窗，也是我介紹你來這邊的，這麼多年了，你是什麼性格我也了解……可是子健，你想想你自己行嗎？”
“你說你……四十多的人了，你難道忘了你前妻當初怎麼跟你離婚的嗎？她要學區房你買不起，甚至買輛車還是二手的，你妻子可是正規三甲醫院的主任啊！你覺得她每天開一輛幾萬塊錢的二手車去上班，臉上掛得住嗎？”
劉子健並沒有說話，隻是一味沉默。
我偷偷看了她他一眼，他的表情也很低沉。
那女的其實也並非是在責怪他，我也聽得出來，這女的句句都在關心。
她繼續說：“不是我說你啊，大學那會兒我就特彆崇拜你，你還記得嗎？就連畢業論文我都是來問你的……我原以為，你畢業後一定會成為行業裡鼎鼎有名的神經科的專家。可是你現在……哎！我都不想說你了。”
“盧婷，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也知道的情況，可能……我就不太適合在這裡工作吧。”
“劉子健你什麼意思？你想走啊？”
劉子健沒說話，那個叫盧婷的又說道：“你是不知道現在大環境都多糟糕嗎？是，我承認你專業能力很強，可你出去問一下，現在慶城還有哪家精神病醫院要人的？除非你隻是去實習，但是你覺得可能嗎？”
她停頓一下，又補充道：“好，我們退一萬步說，你不是精神病院，去正規的三甲或者二甲醫院，說的難聽點，你都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你覺得人家要你嗎？”
如果不是聽她這麼說，我都還不知道現在醫生找工作都那麼難了嗎？
而且按說，像劉醫生這種級彆的，應該不存在工作難找啊。
也許是這個盧婷在嚇唬劉子健，劉子健也確實比較實在，我接觸過他這麼多次，也看得出來。
“我……我考慮一下吧，真的對不起，盧院長。”
盧婷倍感失望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這件事情我就不往上報了。”
片刻後，盧婷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我和童欣這才走進辦公室，隻見劉子健垂頭喪氣地坐在辦公桌前，臉色不太好看。
“劉醫生。”童欣試探性的喊了一聲。
劉子健這才抬起頭向我們看過來，他立刻恢複了正常的狀態，笑著向我們招呼道：“小童，林先生，你們來啦。”
我和童欣都點了點頭，童欣隨即問道：“劉醫生，怎麼回事啊？”
劉子健輕輕歎了口氣，搖頭說：“沒事，你們是來看你媽媽的吧？她最近狀態都不錯的。走，我帶你們去看她。”
劉醫生說完，便在站起身來，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文件夾便往外麵走。
劉醫生的背影在走廊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
他走路的姿勢有些佝僂，像是被什麼重擔壓著。
我和童欣對視一眼，默默跟上。
“劉醫生，剛才的事我們都聽見了。其實我覺得您做得對，病人家裡條件不好，能省一點是一點。”
劉醫生腳步頓了頓，苦笑道：“讓你們見笑了。不過這種事情在醫院很常見，我們當醫生的，有時候確實很矛盾。”
童欣也快步走到劉醫生身旁，認真地說：“劉醫生，您是個好醫生。我媽媽在這裡治療這麼久，多虧了您的照顧。”
劉醫生擺擺手，臉上的陰霾散去一些：“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精神病院的走廊比我想象中安靜，偶爾能聽到某個房間裡傳來模糊的說話聲或笑聲。
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某種難以名狀的壓抑感，讓我的呼吸不自覺地變淺。
“我媽最近真的好了很多，上次來看她，她甚至記得我小時候養的那隻貓叫什麼名字。”
劉醫生笑著點點頭：“確實，小芸近日的狀態確實比之前穩定了，發病的次數也明顯少了很多。”
童欣激動地說：“那上次您說她的狀態穩定的話，可以考慮出院了？”
“嗯，最近一個月她的情緒很穩定，藥物反應也在可控範圍內。”
劉醫生翻開手中的病曆本，“不過出院後需要堅持服藥，定期複查。”
正說著，我們來到了病房區。
透過玻璃窗，我看到童欣媽媽正安靜地坐在床邊看書，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顯得格外寧靜。
“媽！”童欣輕輕推開門，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童欣媽媽抬起頭，眼神從茫然到漸漸聚焦，最後露出溫柔的笑容：“欣欣來啦。”
這一幕讓我鼻子一酸。
記得第一次見到童欣媽媽時，她還是個目光呆滯、對周圍毫無反應的精神病患者。
現在能認出自己的女兒，已經是巨大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