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聞言臉色緩和了不少,不過對於韓章的想法還是有些不滿意。
“朕記得,當年大相公也參與了新政吧?”
“沒錯,臣當年曾輔佐範大相公推行過新政。”韓章說道。
“那大相公覺得範大相公當年製定的新政如何?”趙興問道。
韓章沉吟了一會,說道:“新政既然失敗了,就說明新政存在缺陷。”
“大相公認為缺陷是什麼?”
“太過激進了!”
“不!”
趙興搖了搖頭說道:“在朕看來,範大相公製定的新政非常好,之所以失敗,並不是太過激進,而是不夠激進。”
王安石變法和範大相公的新政,有著本質的區彆。
範大相公變法的主張是明黜陟、抑僥幸、精貢舉、擇官長、均公田、厚農桑、修武備、減徭役、覃恩信、重命令。
新政以整頓官僚機構為主要目標,前五條和後兩條均是這個精神,其內容是對腐朽不能勝任的官僚加以淘汰,限製他們的提升。改革取士製度,做到信賞必罰。
而王安石的變法主張則是通過抑製兼並發展農業生產,增加財政收入,達到富國。
通過整修武備、訓練軍隊遏製遼夏,實現強兵,扭轉積貧積弱局麵。
範大相公的新政重點是整頓官僚機構,從吏治入手。
而王安石則以理財作為變法核心,從經濟入手。
相比之下,王安石變法更有針對性,矛頭直指北宋的“積貧積弱”,措施也更加全麵,力求損有餘而補不足,在富國強兵方麵也有一定的成效。
王安石變法雖然弄的一地雞毛,但確實緩解了大宋的財政危機。
後來大宋有財力攻打西夏,和王安石變法也有很大的關係。
可是看待事情不能隻看短期的利益。
而且從本質上來說,若不解決吏治,王安石的變法就不可能成功。
抑製土地兼並,發展農業,看的還是地方官員。
事實上也是如此,王安石變法之所以失敗,並不是朝中官員的反對,而是壞在那些地方官員身上。
正是地方官員陽奉陰違,讓新政在實行過程中,雖然增加了朝廷的收入,卻加劇了百姓的負擔。
在趙興看來,王安石變法隻是飲鴆止渴,範大相公的新政才是良策。
韓章沉默許久,說道:“陛下是想再行當年範大相公製定的新法?”
“沒錯,朕確實有這個意思。”趙興點了點頭。
“可是如今範大相公已經不在了。”韓章說道。
“範大相公是不在了,大相公不是還在麼?當年新政的製定,大相公不也參與了麼?”趙興說道。
韓章聞言心裡苦笑,這些年,他也在思考,當年新政為何會失敗。
最後得出結論,新法的阻力太大了,而大宋經不起折騰。
王安石的變法思想,韓章也有所了解。
韓章看來,先富國,解決大宋入不敷出的困境,再著手解決吏治問題,倒也不錯。
而且趙興對於王安石頗為看重,按照他的想法,趙興應該也傾向於王安石的變法思想才是。
然而趙興卻告訴他,他對於王安石的變法並不看好,反而看好範大相公的新政。
而且趙興還有意讓他主持此事。
韓章沉默了許久,說道:“陛下,如今的局勢並不適合改革。”
“沒錯。”趙興微微點頭,說道:“大相公可以好好思量朕剛剛之言,不過人朕是一定要殺的。”
“陛下既然如此推崇範大相公,為何非要殺人?”韓章歎息道。
“大相公錯了。”
趙興說道:“朕隻是覺得範大相公當年製定的新政認可,對於範大相公彆的方麵,並不完全認可。不過範大相公已經做古,人死如燈滅,朕也不想多做評價。”
提到範大相公,絕大多數人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趙興不否認範大相公品德高尚,卻沒有很多人想象的那麼高尚。
範大相公早年在軍事上很有建樹,太上皇其實有意讓他擔任武職,範大相公卻沒有同意。
這一點還可以理解為大宋重文輕武,他想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必須得做文官才有話語權。
但是在阻止太上皇殺文官一事,是他沒辦法抹除的黑點。
太上皇並不是亂殺,殺的是一個賄賂反賊的官員。
範大相公強烈反對,不殺文官也從這次成為了基調。
還是那句話,功是功,過是過。
不能因為一個人的功過,來定義好壞。
要看的是一個人功過得失,也就是說功和過所帶來的深遠影響。
阻止太上皇殺文官,導致不殺文官成為了祖製,這一點的危害無疑是非常巨大的。
當然了,趙興並不會因為這一點,就認為範大相公不是好人。
其實利用好壞來形容人,是很狹隘的一件事。
人性都是複雜的,哪有什麼聖人。
不過趙興並沒有跟韓章去辯論這些的意思。
“大相公若是沒事,就先回去吧。”趙興說道。
“是!”
韓章行禮道:“臣告退!”
…………
出了龍圖閣,韓章的心思很是沉重。
他正是因為看出趙興這次動了殺心,過來想要勸阻。
然而不僅沒能勸阻,反而從趙興口中得知,他竟然想要再次實行範大相公當年的新政。
趙興說新政之所以失敗,並不是因為太過激進,而是還不夠激進,代表著什麼意思,他自然明白。
改革他是支持的,但是趙興顯然已經做好了改革過程中,若是阻力太大,便大肆殺戮的準備了。
韓章明明知道,卻無力去阻止。
因為他看的出來,趙興的態度很是堅決,並不是他所能阻止的。
若是他強烈反對,趙興很可能會讓他致仕。
韓章並不貪戀權勢,而且以他的年紀,本身也快到了致仕的年紀了。
他擔心的是自己離開朝堂,若是趙興手段太過狠辣,到時候連勸阻緩和趙興與朝臣關係的人都沒有了。
韓章心思沉重的回到知政堂,剛進堂部一個小吏迎了上來。
“大相公,吏部胡尚書來了,已經在大相公的公房內等了好一會了。”
“我知道了!”
韓章擺了擺手,來到了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