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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謙拿手撐住額頭,以免在賭桌上睡去。
賭坊裡很吵,叫喊聲和咒罵聲此起彼伏,還有公雞互鬥時發出咕咕聲和撕扯聲。
要睡不睡的當兒,黃謙耳邊響起了一把清澈的男聲
“謙爺,賭一把?”
這句話把黃謙整精神了,他贏遍青陽無敵手,桌下敗將無數,什麼人這般不開眼敢跟他賭?
側眼一瞧,是個青衣窄袖的少年人,手裡拿著骰盅,搖得噔噔響。
倒是沒見過這號人。
小多挑釁地笑了笑“謙爺是困了,還是不敢?”
是個男人就聽不得這種話。
黃謙懶得關心自家的威武無敵大將軍是輸是贏,指了指一旁的空桌,示意過去賭。
“賭什麼?”
小多把手中的骰盅放在桌上“賭大小。”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容易出千的賭法,愛玩這個的都是大戶人家,輸贏都隻圖個開心。
黃謙耷拉著眼皮,懶懶地將小多從頭掃到腳,瞧著並不像有錢的樣
“押什麼?”
“我押銀子。”小多擺出幾塊碎銀,又變戲法似地拎出一壇酒“您押這個。”
他輸了給錢,自己輸了喝酒?
黃謙費解,搞不明白這是哪來的臭小子,這種賭法圖個什麼呢?
然而夜裡實在無聊,他許久沒遇上有意思的人了,於是也懶得計較小多是個什麼意圖,開始和小多搖骰子。
小多連輸三把,黃謙失笑“小兄弟,你是來送錢的吧。”
“不見得。”
小多接過骰盅,搖得盅子叮叮響,開出三個六。
黃謙願賭服輸,舉起酒壇咕嚕咕嚕悶了一大口,這酒度數高,辣得他心肺都疼。
幸好他酒量不錯,腦子發熱但還沒暈。
小多笑著問“謙爺,再來?”
“來!”
能在賭桌上贏過黃謙的人沒幾個,可小多贏了一把,兩把,三把……黃謙喝了一口,兩口,三口……
酒壇空了,黃謙也醉了,但男人是輸不得的,顏麵比命還重要。
他打了個酒嗝兒,指了指賭坊外的夜酒攤,笑道
“咱倆守著酒缸子賭去……除非你輸光,除非我醉倒,不然你小子彆想走。”
坐在賭桌上和坐在酒攤上完全是兩種感覺,兩人吃了幾口牛肉,喝了幾口馬尿,便敞開心扉天南海北地聊起來。
小多是個人精,沒有他搭不攏的男人,幾句話下去就讓黃謙將他視為知己,什麼話都套出來了。
“哥,你先喝。”小多醉醺醺地笑,指了指酒攤外的竹林
“我去方便下。”
說罷他便去了,卻遲遲未歸。
一個人喝酒沒意思,黃謙衝竹林的方向喊了幾聲,沒聽到小多回應,便疑心他要麼是被蛇咬昏了,要麼是摔倒磕暈了……
總之都不是什麼好事,於是隻好進竹林去尋人。
夜風寂寂,竹林森森,零碎如雪的月亮灑在地上,一片幽涼。
“小兄弟?”
黃謙的聲音消散在夜風中了無音訊。
卻聽竹林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有人在哭,黃謙提步往裡去。
隻見月色下,水塘邊,有一白衣少女背對著黃謙,臨水照月,輕泣自憐。
一陣風來,吹動她腰間玉佩,泛起清脆的鈴鐺響。
在一道道鈴鐺聲中,黃謙仿佛被人點住了神竅,塵封的記憶如洪水般將他淹沒,將眼前的少女模糊成幻影。
“……姝兒?”
他試著喚了一聲,可他的話語仿佛傳不到少女的身邊,於是他隻好走近,越走越近。
一步,兩步,三步……近在咫尺,他顫抖著抬起了手,想像以前那樣撫摸她的頭,卻又猛地收回去了。
他怕戳破自己心中的幻影。
黃謙克製著心中的情誼,哽咽道“這些年來我很想你……”
少女聲音嬌媚,頭也不回地答道“謙哥哥,我也很想你……”
接著她便猛地回過了頭。
濃濃的夜色模糊了視線,卻依稀可見那是一張可怖的臉。
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滿是傷疤,帶著似哭似笑的神情
“我沒有背叛過你,我是被趙四強迫的……之後我爹明麵逼我去死,私下卻我把丟給趙四。”
“我一直被鎖在從前的舊宅裡,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謙哥哥,你好狠的心,這麼多年也沒想過來救救我……”
黃謙被那張臉嚇得三魂離了七竅,等他回過神時,那麵容可怖的少女已經跑得很遠了。
風聲中傳來叮叮的鈴鐺聲,黃謙猶豫片刻,還是提腳跟上了少女的背影。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裝神弄鬼。
*
昭昭穿著一身黑衣,走在夜色中像是靈巧的貓。
她手中有個小壺,裡麵是油,已然空了。
月光下,油線微微發亮,閃著銀白的光,恰恰好好圍著趙四的宅子繞了一圈。
昭昭丟到手裡的油壺,走到一顆歪脖子的槐樹邊,像貓兒一樣攀上了樹,走上了牆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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