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村民目光都集中在一處。
陸越此刻也打起精神,嚴陣以待,因為根據這個村子的詭異詛咒,王老三父親既然被他們救下,那麼這個新生兒就注定命運多舛,難以存活。
萬一這時候源頭現身,正好可以甕中捉鱉。
徹底解決這個麻煩。
陸越眼角餘光瞥見鐘考官,對方顯然也是這打算。
接產屋內人來人往,忙碌異常,接生婆指揮著人們準備熱水、桶盆、毛巾、剪刀等一應俱全的物品……
終於,一聲響亮啼哭打破沉寂。
一個身影急匆匆地衝了出來。
“母子平安,六斤七兩,是個大胖小子!”
對於這個結果,所有村民並不感到意外,因為河神早已預言,接下來便是按照慣例送上祝福,由於大多村民都沒什麼文化,再加上這些祝福並非發自內心,因此聽上去如同例行公事般敷衍。
屋主人也是一一應承下來,感謝各位祝福,由於新生兒剛出生,不宜見人,所有村民便領著免費雞蛋陸續離開現場。
然而此時,陸越卻心生疑惑。
按照王老三所描述的詛咒來看,這個村子常年保持著177人的固定人口,出生一人就會死掉一人,如果沒人死亡,那新生兒就會胎死腹中。
但現在,新生兒竟然沒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詛咒被打破了?
昨晚他擊斃的亡靈騎士就是幕後黑手?
其實是他們把事情想複雜了,這件事已塵埃落定?
可河流裡幾人感受到的源頭又是怎麼回事?
鐘考官此時也走了過來,眉頭緊鎖,滿臉疑惑,緊接著說道:“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結束,這裡麵一定另有隱情。”
陸越也是這樣覺得,可如果這個詛咒沒有被打破,那就意味著新生兒出生,村民數量依舊是177人。
這代表……有一位村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離世。
陸越忽然想通了這一點。
但由此又產生新的疑問,這個死去的村民是誰?
他為什麼會死?
人自然不可能是王老三兄妹殺的,
在這個村子裡難不成還隱藏著一位殺人凶手?
陸越眉頭一擰,想得腦袋有些發脹,唯一一個猜測便是這死去村民很可能會與鬼畫師有聯係。
但鬼畫師為什麼這麼做?
他將自己獲得的線索串在一起,仔細思考,但仍就覺得獲得的信息太少,如同霧裡觀花,一時之間剝不開縈繞眼前的迷霧。
接下來,陸越又與鐘考官一番交流情報後,得知作為村裡最年長且是唯一一位經曆過上個時代的人,陳老或許知曉一些內幕。
鬼畫師沒進度,但河流秘密突破口就在老人身上。
恰在此時,他們正好瞅見剛從屋子出來的陳老。
事不宜遲,陸越二人連忙一路尾隨。
直至來到老人住處。
這是一處簡陋的平房,不過裡麵卻擺滿各式各樣的佛像物品,就在老人剛踏進家門,對著佛像虔誠地念叨了一遍經文後,外麵便響起了敲門聲。
老人停止誦經,拿起拐杖顫巍巍地前去開門。
發現來人竟然是“王老三兄妹”二人。
“王老三,有事?”
“陳老,就在剛剛,我想明白了,這是我們村子的宿命,所有人都無法逃脫,我們無法擺脫河神的意誌,為了村子安全,我們必須這麼做。”
老人露出慈祥笑容,拍了拍陸越肩膀。
“孩子,你能想明白就好,為了村子安危,我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說不定下次就輪到我這個無兒無女的老頭子自己爬進裡麵,到時候還需要你們這些年輕人送我最後一程。”
陸越鄭重點頭:“陳老你放心,真到那一天,我會親自給你準備後事,抹水泥漿砌磚。”
老人聞言,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眼見老人沉默不語,陸越繼續開口問道:“陳老,其實我們今天過來是想問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村子以前叫古河村,但差不多五十年前卻改名叫苦海村了?”
陳老望著“王老三兄妹”二人,思緒仿佛飄向遙遠過去,緩緩開口道:“村子邊有一條河,以前確實是叫古河村,但早就改名叫苦海村了。”
陸越一臉黑人問號:“????”
這不是廢話嘛!
陳老你是不是偷偷看過唐僧比丘國問路那一段?
“那陳老你能不能告訴我,大概是五十年前,村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特彆是跟那條河有關的事情。”
這一刻,這位一向波瀾不驚的老人臉上露出細微變化,但隨即又恢複正常,搖了搖頭道:“你問這個乾什麼?時間太長了,我老了,記不清了。”
什麼記不清了?
分明是不想說,這裡麵一定有貓膩。
礙於官方的人在身旁,一些事情做起來有些顧慮,就在陸越思考有沒有溫和一點的辦法時,身後鐘考官突然一把抓住陸越胳膊,畏畏縮縮地躲在身後,指著老人身上:“哥……那裡有個女人!披著長發,渾身濕漉漉的,像是從河裡爬出來的,好嚇人……”
陸越眉頭一皺。
這鐘考官演起戲來還真是惟妙惟肖,無論是動作、神情還是語氣都拿捏得恰到好處,難道是偷偷背著他看過《演員的自我修養》?
當陸越順著鐘考官的手指方向看去時,果然在遠處看到一個隱約身影,穿著上個時代的衣服,一頭長發背對著眾人,渾身濕漉漉的,正往地上滴水。
真有鬼物出現?
陸越正準備出手,但很快便察覺到不對勁。
沒有鬼物特有的陰氣,這是……幻術?
老人驀地轉身,眯縫著眼,竭力凝視著那道朦朧且水珠滑落的背影,下一秒瞳孔驟然擴張,身軀僵化在原地,嘴唇輕輕翕動,聲音顫抖著低呼:“紅兒……是你嗎,紅兒……”
陸越耳畔微動,清晰捕捉到這個名字。
他這才明白鐘考官的意思,利用幻術模擬出一個女人背影,借此來刺激這位不說實話的老人。
至於被識破,這根本不可能。
即便是他,也隻是看見一抹背影輪廓,更何況是一位七十多歲的普通老頭,在這種距離下肯定看不清楚。
果不其然,一下便詐了出來。
而且陸越還敏銳發現,鐘考官悄然掏出一個小瓶。
瓶身上赫然印著“鎮魔司出品速效救心丸”等字樣。
一邊恐嚇著七旬老者,一邊又備著速效救心丸,
鐘考官,您可真是體貼入微!!
刹那間,那道背影煙消雲散,陸越見狀,明白時機已到,再度上前詢問:“陳老,我妹妹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麼,老是看見那個人影,我看她穿著像是上個時代的衣服,而且渾身濕透,以前村子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我爹已經走了,我就這一個妹妹,我不能讓任何人傷害我妹妹,我一定要搞清楚這件事!”陸越擺出一副護妹之心暴漲,被壓抑到極致即將爆發的老實人模樣。
老人似乎還沉浸在方才情緒中無法自拔,雙手緊緊攥著拐杖,擔心老人猝死的陸越見狀連忙上前準備扶著,但老人身軀一抖,死死抱住拐杖,示意不用幫忙。
“沒想到她終究還是現身了,這是上天在懲罰我們苦海村……”
“王老三,我們這個村子以前並不叫苦海村,它叫古河村,是我們村子裡的人虧欠了她。”
老人抬起頭,眼中淚光閃爍。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童養媳?”
陸越神色一震。
老人開始講述五十年前在這個村子裡發生的往事。
那也是他親身經曆的事情。
童養媳,又稱“待年媳”“養媳”,是指婆家自幼收養女嬰,待其成年後再與自家兒子完婚的一種婚姻形式,這在現代是違法的,但在上個時代的某些偏遠地區卻仍屢見不鮮。
小紅就是這樣,她就是童養媳。
在上個時代,陳舊無知的古河村裡,有一戶富裕人家,自小收養小紅,就是為了給自家癡傻的兒子延續香火,直到十八歲那年,單純、懵懂、對未來懷揣善意的小紅亭亭玉立。
而這個時候村子裡,來了一位教書先生。
這位教書先生正是年輕時的老人,當年他免費教授村裡孩童讀書識字,因此深得村民敬重。
直到有一天他知道發生在小紅身上的事。
不忍心看到小紅的悲慘結局,於是決心打破這種陳舊陋習,還給小紅自由,於是幫助小紅逃離此地。
不過卻失敗了,並且還被憤怒的村民誤認為與小紅私通,按照村子傳統,他們是要被雙雙浸豬籠的。
雖然最終因為教書先生的身份,村民饒了他一命,但對於小紅,那富人則是將她浸豬籠,就在那條河裡。
“我親眼看見那些村民將小紅投入河中,河裡的魚兒在撕咬小紅身體,整條河都被染紅了,小紅死的慘啊……”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小紅當時的眼神。”
“後來河裡經常漂浮起一些人骨,村子裡的人開始離奇死亡,死的時候全身白骨森森,身上所有的血肉都被啃光了。”
“這些都是報應。”
“上一代的人種下的惡果,這一代人也要承受。”
“我原本不信鬼神之說,但這個村子發生的事情讓我不得不信,後來我找到一位大師,想為小紅超度,大師告訴我,小紅怨氣太深,要想超度小紅,必須日夜不息地超度幾十年。”
“後來,我留在了這個村子,為小紅超度。”
“我想能在有生之年化解小紅的怨氣,這個村子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都已經死了,而且還是以活人葬這種殘忍的方式。”
老人講述完當年往事,渾濁的眼珠滾落下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