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燦爛的陽光!
七九河開,天氣逐漸轉暖,步軍統領衙門牆外的幾棵柳樹都吐出了豆粒般大的綠芽。
穿著親王服飾的忠順王捧著大印,在一群王府護衛的簇擁下,從大門走了進來。
通往步軍統領衙門大堂的道路兩旁,站滿了前來報到的各級官員。
眾官員一齊躬身:“卑職等參見王爺!”
忠順王一邊走,一邊微笑著向兩旁點頭。
突然,他看見了人群中的李虎。
忠順王腳步略滯了滯,接著大步向大堂走去。
在大堂中央坐下,忠順王誌得意滿的點了點頭,皇帝一早正式下旨冊封他為步軍統領衙門統領。
他的兩側站著挎著腰刀的王府護衛。
左、右翼總兵各捧著一大遝手本走了進來,雙手呈與忠順王。
忠順王接過手本,慢慢翻看,翻到其中一本,問道:“李虎來了?”
左翼總兵:“是。他剛從宮裡出來,立刻就到這兒來了。”
忠順王眼珠一轉,對門口的書辦說道:“去,將南營的賬冊取來。”
書辦很快捧著賬冊回來了。
忠順王拿起錢糧賬冊,慢慢地翻閱,突然眼睛盯在中間一行帳目上問道:“這六百兩買的上等人參是做什麼用的?步軍統領衙門是軍營,不是誰家的藥房!”
書辦:“回王爺,這些人參是給傷兵配藥用的,司禮監那邊打了招呼的。”
忠順王哼了一聲,又拿起了兵器賬冊飛快地翻看,接著他的目光停住了:“這幾行怎麼塗掉了?”
書辦接過賬冊看了看,猶豫地答道:“這些鐵甲......”
忠順王猛地站了起來:“鐵甲?什麼鐵甲?南營怎麼會有鐵甲?!李虎想造反嗎!來呀!”
那些王府護衛立刻應道:“在!”
忠順王:“把那叛逆給本王押進來......”
書辦驚醒過來,大聲喊道:“王爺,那些鐵甲是李將軍從皇城武庫借來的,有陛下手諭。一早司禮監來人通知,說鐵甲已經送還武庫,讓我們銷賬。”
忠順王先是一怔,接著紅了臉,將大案一拍:“拉出去,打二十軍棍!”
話音剛落,兩名護衛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將書辦扭住。
那書辦驚呆了。
兩名護衛架起書辦就往大堂外拖去。
“王爺!饒命......”那書辦終於叫了出來,但已經晚了。
左、右翼總兵相視苦笑。
忠順王坐下了,煩躁地飛快翻著賬冊,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接著,他把兵器賬冊重重地一合,胸脯一起一伏地,過了好一陣子,才調勻了呼吸,說道:“讓李虎進來。”
一名書辦大聲喊道:“南營參將李虎上堂回話!”
眾人都是一驚,全都望著李虎。
滿朝文武就沒有不知道李虎沒給忠順王送禮的,都明白忠順王肯定會報複李虎,但沒想到會這麼迫不及待!
李虎笑了笑,大踏步向堂上走去。
眾官員精神一振,興奮起來。
在得知忠順王會出任步軍統領衙門統領後,李虎立刻做出了決定,並迅速處理了南營的事情。
他一大早進宮就是去取皇帝手諭的。
昨兒剛被晉升南營參將,還沒捂熱就又成了遊擊將軍,五軍營左哨軍遊擊將軍。
大順沿襲明製,京營共分成三大營,分彆是: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
五軍營是三大營中規模最大、人數最多的,人數一度超過20萬,是三大營的主力,參加了大順曆次軍事行動,在遼西走廊擊敗八旗騎兵、在南疆四次蕩平叛亂,更是殺得西北和平至今。
五軍營由騎兵和步兵組成,分為中軍、左掖軍、左哨軍、右掖軍、右哨軍。
每個一萬五千步兵,一共七萬五千步兵。中軍五千四百騎兵,其餘三四千人,一共兩萬多騎兵。
中軍由京營節度使親領,左掖軍、左哨軍、右掖軍、右哨軍設副將一人,參將三人,下轄六營(每營有戰兵2000人至3000人不等),由遊擊將軍一員帶領。
無論何時,軍隊的編製都是軍事機密。李虎這才從戴權口中得知,並不是隻有神機營才有火器,五軍營同樣裝備了不少火器,且都是最先進的燧發槍。
由於燧發槍造價太高,隻有禁軍、京營以及邊軍換裝了燧發槍,其餘仍以鳥銃作為主要火器。
坐在大案後的忠順王犀著眼緊緊地盯著站在廳中的李虎。
李虎雖然也盯著他,臉上卻掛著一絲笑容。
忠順王:“見了本王為什麼不拜?”
李虎隻雙手一抱:“王爺。”
“大膽!”
忠順王抓起大案上的驚堂木使勁一拍,“本王現在是步軍統領衙門統領,你在本王手裡當差,居然如此這般桀驁不馴!跪下!”
兩旁的王府護衛齊聲喝道:“跪下!”
李虎隻是望著他。
忠順王兩眼一瞪:“這裡是步軍統領衙門大堂,本王是堂官。你不敬上官,本王治了你,到毓慶宮也有說法。”
李虎還是沒有搭腔。
忠順王不耐煩了:“本王給太子麵子,隻要你磕頭認錯,之前的事一筆勾銷。”
“什麼事?”李虎突然發問。
忠順王怔住了,這話怎麼接,總不能說李虎沒給他送禮吧。
“我明白了。”
李虎拍了下額頭,“王爺還在因為送禮的事情......”
忠順王猛地一拍驚堂木,大聲喝道:“住口!”
李虎:“我這就回去,把太子賞賜的那座大宅子賣了,把錢給王爺送去。”
此話一處,所有的人心裡都是一咯噔。
“給我打!”
忠順王大怒,伸手去抓大案上簽筒裡的竹簽,卻不想將簽筒碰倒了,整個簽筒都摔到了地上,十根竹簽撒了一地,那個簽筒更是一直朝大堂外滾去。
左、右翼總兵驚呆了。
忠順王也懵住了。
各級公堂的大案上都有一個簽筒,筒裡照例都裝著十根竹簽,堂官抽出竹簽往大堂上一扔便是要打人。按規矩,一根竹簽打十杖,十根竹簽便是一百杖。
那些王府護衛都望向了忠順王,步軍統領衙門屬於軍營,可以不用請旨對現任官動刑,但肯定不能打一百杖。
忠順王本想借機打李虎十杖來消心頭之恨,不承想碰翻了簽筒,哪能真打一百杖。可簽都撒下了,總不成還撿回去!外麵的人都看著呢。
李虎慢慢走上前去,在大案前站住。
忠順王一驚,厲聲問道:“你乾什麼?”
李虎從懷中掏出永昌帝的手諭:“皇上的手諭,忠順王爺看看吧。”
忠順王茫然地接過手諭,他的臉色隨著眼光在那份手諭上移動越來越難看了。接著,他狠狠地望向李虎,問道:“為什麼不早拿出來?”
李虎從他手中接過手諭,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懷裡,一邊說道:“我倒是想說,可王爺不給我機會啊。”
忠順王氣得臉都白了:“好,好。本王祝李爵爺馬上封侯。”
“借您吉言。”
李虎雙手一抱,“就不耽誤王爺了。”說著,又向左、右翼總兵拱手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左、右翼總兵:“王爺......”
忠順王坐在椅子上喘了好一陣子氣:“你們都回去吧,其他的人今天就不見了。”
左、右翼總兵對望了一眼:“是。”退了出去。
一名王府護衛說話了:“王爺,這些竹簽要不要撿起來?”
“滾下去!”忠順王一聲大吼。
他的那些護衛慌忙走出了大堂,突然大堂裡“乓啷”一聲,一塊茶碗碎片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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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書房的禦案上又堆滿了奏章,永昌帝從奏章堆裡抬起了頭,望著進來的戴權。
戴權在永昌帝耳邊低語了幾句。
永昌帝先是一怔,接著笑了起來。
笑罷,永昌帝:“他那句話是怎麼說的?”
戴權笑道:“屁股要坐正。”
永昌帝滿意地笑著點了點頭:“他不是嫌火銃兵太少了嗎,賞他一局(每局設百總1人,官兵112人)。”
戴權:“是。”走到隔間提起水壺,到禦案前把茶水沏上。
這時,永昌帝展開了一份奏章,臉色一下子凝肅起來。
戴權吃了一驚,睜著眼望著皇帝。
永昌帝一掌拍在禦案上:“去年陝西荒旱,秋糧沒有收上來,朕是下了明詔免去陝西全年的錢糧。怎麼還會凍餓死了幾千人?”
戴權暗暗心驚,這是陝西道監察禦史奏報上來的數字,實際人數恐怕有上萬人。
永昌帝:“派司禮監的人去。穿上便服,替朕在陝西看看。這一次看樣子得殺幾個人了。”
戴權:“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