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
綿長如裂帛的雞鳴聲自南泠鎮各處響起。
雞鳴本該破曉，可這天幕之上依舊是呈現著淡墨色，就像是摻了許多水的墨汁。
若是換作旁日，這般時辰除非是要起來開門做生意的商販，要不然大多數人都會比春夏之日要睡得久一些。
然而，今兒個除夕，一年到頭就這麼一天，基本上絕大多數人都會早早的起來，為今夜過年做準備
這不，雞鳴聲響起的那一刻，原本黑漆漆的南泠忽然零星亮起了點點燈火，而這般燈火，伴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推進，變得愈發多了起來
慢行居堂屋之內，幾盞油燈輕輕搖曳，將放在正中的八仙桌照得透亮。
八仙桌上，放著兩個用竹條編製而成的竹籬托，竹籬托上鋪著一層白色的薄紗，薄紗之上拜訪著一隻隻“白白胖胖”的元宵。
左側的元宵上捏了個尖兒，右側的則是渾圓無比。
這麼做，是為了下鍋煮了元宵，好區分其內的餡料差彆。
朝著八仙桌的另一側看去，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雙纖纖素手，十根如蔥白般修長的指頭沾著細糯粉屑，更顯其玲瓏剔透。
素手輕托起一團雪白糯米麵，拇指輕按便捏出渾圓的凹窩，待另一隻手用湯匙將黑芝麻餡料送入窩中，素手在行雲流水的一捏壓，一隻長了尖尖兒的湯圓又是落入了左側主籬托之中。
順著素手向上看去，便見一截皓腕，碗間有一根紅繩輕繞
燈火斜照之下，餘奈何的麵容如雪中紅梅初綻，臉頰因揉麵吃勁兒而泛著薄紅，鼻尖微翹，唇如朱砂，其未施粉黛卻更顯天然之美。
今兒個除夕，她又換上了那一日出門去采買的朱砂織錦長裙。
裙擺如火焰般垂落至腳踝，衣領處綴著銀絲暗繡的纏枝紋，半掩的襟口下隱約可見凝脂般的肌膚。
清冷而絕美的容顏配上此番豔麗的長裙，本該如畫中仙子般透著一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可偏偏是她腰間那素白細麻圍裙替其斂去豔光，反添幾分人間煙火氣。
這時，連接堂屋和廊道的交界處，多出了一道同樣“紅火”的身影。
來人正是顧寧安，今兒個他同樣重新穿上了餘奈何那一日采買的過年新衣。
外套暗紅色大氅，內襯墨黑，腰間一條黑金織錦腰帶，足下踏著一雙玄色長靴。
如此色調的搭配，本該給人一種真魔妖異之感，卻硬生生是被顧寧安那平和淡然的謫仙之氣給壓得蕩然無存
“餘姑娘，起得早啊。”說話間，顧寧安行至於八仙桌旁，看著桌上的元宵不由得開口道：“那麼多元宵，餘姑娘是起了個大早啊。”
“顧先生早啊。”餘奈何的視線同顧寧安一觸即分，微笑道：“也沒早起多久，恰好昨夜睡得早，今兒個要過年了就醒得早些，索性就起來做元宵了。”
“哈哈~這麼多，可不是早起了一點點啊”顧寧安卷起袖子，笑道：“待我去洗個手，同你一道包元宵。”
“哎哎~先生就彆沾手了。”餘奈何壓了壓手道：“您若是沒洗漱，就去洗漱一番。”
“洗漱完了幫著下元宵就是了。”
“今兒個早食，咱就吃元宵。”
“也好。”顧寧安頷首，隨即道：“我洗漱過了，就先去燒水，順帶把那幾個小的給叫起來。”
“好。”餘奈何微笑回應，一個側首之間，挽起的發髻鬆散開來，一頭青絲如瀑般順下。
下意識的想要將頭發重新束起，卻是想到自己的手上還都沾著麵粉之後，她又是停下了動作，輕輕甩頭，將秀發擺到了腦後，但終是有幾縷青絲散於額前，顯得有些“礙事。”
原本就打算將就著把元宵包完了再去束發髻，卻不曾想顧寧安走進上前，笑道：“餘姑娘，不介意的話，我來幫你重新將發髻束起來吧。”
“啊”餘奈何神色一怔，輕聲道：“那就有勞先生了”
聞言，顧寧安隻是笑了笑，隨即走到了餘奈何的身後，輕輕將其秀發歸攏於腦後，無比嫻熟的挽起了發髻。
與此同時，頭前顧寧安站立的地方，多出了一株晃動著草條的小草。
草精看著眼前的一幕，忍不住一陣狂顫，舞動的草條在主莖乾上交織成“同心結！”
“好了。”顧寧安放開手，笑道：“這回我束得稍緊了些，應是不會散落了，你可會覺得不適？”
“沒有不適，剛剛好。”餘奈何低頭看著手裡的糯米粉團，輕聲道：“多謝先生。”
“不打緊。”顧寧安笑著轉身：“我先去起鍋燒水了。”
“嗯”餘奈何輕應一聲，手上包元宵的動作倒是沒有停下，就是她的眼神已然放空看向一出，不知在想些什麼。
同一時刻，草精已然是躡手躡腳的爬上了八仙桌，來到了盛放糯米粉的木盆邊，打量著發愣的餘奈何。
半晌，餘奈何又包完了一隻元宵後，隨手去抓糯米粉的時候，卻聽聞掌心傳來一陣牢騷：“餘女俠！你要不要看看你手裡抓著的是什麼？”
聞聲，餘奈何沒有鬆手，隻是將視線落到掌心處：“阿綠？你跑我手裡做甚？”
說話的同時，餘奈何這才將草精給放到了桌上。
身上沾了糯米粉，草精無奈的攤開草條：“餘女俠，明明是你抓得我！”
“喔~差不多吧。”餘奈何滿不在意的抓來一些糯米粉，繼續包元宵的同時笑道：“誰叫你一點兒動靜沒有就跑到桌上來的？”
唰唰唰！
草精甩出殘影，將身上的糯米粉甩得如塵霧般散開。
“去！”餘奈何揮了揮手，驅散騰起的粉塵，一臉嫌棄的說道：“彆瞎甩！”
“嘿嘿~”草精作盤膝狀朝著八仙桌空處一坐，意味深長的說道：“餘女俠，你打算何時讓我改個稱呼啊~”
“改稱呼？”餘奈何狐疑道：“改什麼稱呼？”
“嘖嘖~”草精搖頭晃腦的說道：“比如說顧夫人這個稱呼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