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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君臣合戰(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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頷下幾滴口水,柔嫩的嘴唇泛著水潤光澤。

一張一合,口水舔回舌蕾。

再舌尖一抿,身子一翻,玉臂撐著頭,另一手搭在緊致的大腿上。眉目間,媚色流動,一縷秀發落在胸口上、嘴上和臉上。

一盞油燈飄搖。羅漢床上,一半燈光撒在淑妃嬌軀上,整個人半黃半黑。

隔著珠簾,她十步外有張案幾。

“嗒嗒嗒………………”吳王急趨而入。

“大郎,何事夜見呐。”甜膩的嗓音鑽進耳朵。

宮室空蕩,遠不如大明宮奢華。

熏香釋放間,抬眼看去,淑妃穿著輕薄的黑色紗衣,內裡隻有一件白兜肚。

看到淑妃這副相,吳王眉頭一凝,心中百轉千回。從前賢惠守禮的母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沉默地立在珠簾之外。

母子二人隔著這層晶瑩的屏障,在不見人影的黑暗與寂靜中,顯得無比孤單。

但出於身份,吳王隻一瞥便收回目光,恭謹地參拜床上的豔麗婦人:“臣敬慎拜見殿下!深夜求見,恕臣冒犯之罪。”

“來。”淑妃眼神迷離的伸出手臂,勾動手指:“吳王,離母親近些。”

吳王平身,隻小跑到簾前,就叉手跪坐,開門見山奉告道:“小朱賊進犯王畿。關東百姓被烹殺,官吏屈從淫威。三輔士民有的逃走,有的趕來河西,鎮守將士人心惶惶。這難道是將士群臣不努力麼?是因為軍力相比羸弱,是因為沒有重臣同生共死,令他們感覺被拋棄。臣惶恐聞奏,請赴前線,與之共事!”

淑妃手指隔空輕輕一點:“我的好大兒,你未曆行伍,未遭流離,不知生之可貪,死之可畏,否則就不會說這糊塗話。那殺人盈城的潼關,彆說什麼衙兵禁軍,就是都將節度,也是說死就死,也是你想去就去的?”

“不,這是一次通知。”吳王叉手再拜:“長安乃我根本,聖唐決不容長安再度落日。臣既監國,現在認為應集軍國之力全力維穩關中,然後援及聖帝征討。聖帝那邊,臣自會派大臣稟報。”

“聖帝委汝監國,何曾許汝擅離金城宮?”淑妃聲色一下冷淡:“此事,宰相可知曉?”

“詔書有下,以詔書為準,詔書沒說過臣不得離開金城。”吳王不為所動,神色堅定:“至於宰相們…………俟彆殿下,臣自會召集群臣,剖明心跡。此刻,監國事,臣做主。”

“驕橫,汝輩驕橫至此!”淑妃矯健坐起,單薄紗衣滑落肩頭,披頭散發審視著這個言行突然有些反常,有些陌生的兒子:“此言傳至行在,播於朝堂,豈不致人猜忿?爾在金城監國而非長安,就不曾思量其中深意?”

“臣當然明白。”吳王的聲音異常清晰:“臣是長子,臣最長,這就是注定的事。聖帝非是一定要猜忌,而是在顧慮。帝王總是冷酷無情,況存亡之秋。救亡之君,心腸尤硬。”

心底最害怕的事被道出,淑妃頓時心神渙散,失卻了話題,隻是茫然的喃喃:“但這對我母子不公平………是長子,是長子母,就該被猜忌,被防備麼,聖帝不該這樣對待我們………你不懂,我睡覺都不安生,夢見被栽贓,被宇文柔抓走,就像那小婊子把朱邪吾思拖進永巷窟室那般。”

何虞卿又想起了那個負心漢說的:“在我心裡,從來都是聖唐優先。絕沒有誰委身於我甚至把自己當成嫁妝,就可以讓我怎樣。”

“殿下。”吳王勸慰道:“何必總是往壞的方向想呢,也可往好的想。聖唐的確暫時無人撼動,我們這些附著的王子皇妃不用晝夜恐懼權臣篡位時被屠如豬狗,已經足夠了。”

“一時寵辱,又何足道哉?”

“事君者,沒有誰會一直受信,永葆常青。況且聖帝現在並未猜忌成形,有指使黨羽謀害臣的意思。有些事,隻要坐到那個位置,便是必然。”

吳王隔簾注視著燈下的母親:“我們隻需明白,彼此的底線何在……”

他適時收住了話頭。聖人對自己的猜忌或許隻是出於政治必要,但母親的敏感與安全感缺失已如驚弓之鳥,再說下去隻會徒增其苦。

“底線………”淑妃咀嚼著這個詞,臉色蒼白:“你這一去潼關,就是去踩那條線。聖帝和朝堂那些眼睛,會信你隻是去守城?會不會認為,你是想借機邀買軍心呢。”

“也許會。”吳王眸光電也似的一掃,沉聲道:“但臣不會就這樣待在金城宮。臣無法坐視長安處在風雨飄搖,於是摒棄了躊躇。而且吳王賢,吳王賢,縱然群臣都諂媚,但我母子自己難道不知道嗎?我們卑微到極處,如果沒有一定看好,那才是砧板之肉。”

說完,他深深一揖及地,起身時,不再看簾後:“這便告辭了,謹願殿下長樂無極。”

“你了不得,可你可曾想過,若你出了事,留下我與荔枝孤兒寡母待如何?”淑妃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兒子,那個記憶中總讓她暗自憂心的少年。

“那也隻有請殿下——”吳王的影子在燈下頓了一瞬:“節哀順變,善自珍重。”

油燈跳躍,映照著珠簾後淑妃垂在床沿邊的消瘦麵容,在牆壁上投出巨大的刺耳陰影:“大郎!!”

吳王的輪廓淹沒在黑夜之中。

沉重的殿門緩緩合攏。

出得翠微殿,冷風撲麵而來,將吳王袖子滿滿鼓起。

他負手俯瞰了眼在禁閉甬道外等候的火把,又望向漆黑的天,輕輕閉上眼睛,心中隻有一片澄澈。

人與人的路都是不可複製的。

他走在自己的路上。

哪怕路途風雨再大,大到步履維艱。哪怕荊棘叢生,刺得人傷痕遍布。他也仍舊癡癡笑笑,因為他體會其中滋味!

………

不多時,離金城宮外門不遠。

吳王的隊伍已經過來,當星星點點的火光出現,火把照出來的,是宮道上一群人影立在那,周圍禦史台、九卿,甚至衛尉寺的宮廷武士也若隱若現。

吳王甫一出宮,鄭延昌就接到了他謁見淑妃和打算去潼關的情報,便立即叫上人趕來攔截。

最終鄭延昌還是在門前攔下馬隊,草草叉手,神色冷漠:“殿下欲棄職責不顧?”

“何人攔路?”隊伍分開,吳王策馬而出。

“回大王。”王官祭酒元謝在旁邊微微躬身,有些緊張:“是相國。”

“看見了。”吳王驅馬上前,在離人群七八步處停下,居高臨下看著為首的鄭延昌:“軍務如火,寡人憂心如焚,方欲赴潼關督師,親臨前線,激勵將士。這,難道不是最緊要的職責’?”

“戰陣凶險,非千乘所宜輕涉。”鄭延昌前趨一步,看了過去:“這軍事在行宮也可處置,何須殿下親冒鋒矢!”

“坐地衝鋒,何如相見白刃?”吳王環顧宮道上密密麻麻的大臣,軍兵:“相國帶這麼多人過來,想乾什麼?”

“臣不敢。”鄭延昌俯身,再次拱手:“請殿下回宮歇息。”

“請殿下回宮歇息——”黑暗裡,眾人紛紛俯身。

“鄭相。”見情勢不妙,元謝連忙上前一拜,低聲交涉:“勾當軍國事者乃大王。大王行事,自有法度,何須臣子首肯?還是請相國快把路讓開。”

“元公!”人群裡,有禦史認出了元謝,冷冷叫出他:“王府祭酒,在此越職言事,搖唇鼓舌,不識獄吏之威乎?”

元謝麵色一白,下意識地望向吳王,咬緊了牙關。

“鄭君。”韓偓瞥向鄭延昌,湊眉低喝道:“公已古稀之齡,非要與吳王難堪麼?”

王摶看著劍拔弩張的兩幫人馬,眉頭緊蹙。

這若是把吳王趕回去,他們等若是就與其結下了梁子。尋常親王倒罷了,可吳王未來還說不準,特彆是他現在一反常態表現出這副樣貌,更讓王摶遲疑。

王摶忍不住看吳王,臉上卻隻有木然,他斟酌了半天,馬鞭一指:“寡人再問一次,這路若汝讓不開,便讓衛尉來押寡人。”

“鄭公。”宰相和太子交惡,是曆來大忌,王摶沒想到吳王會說出這話,一副不肯讓步的勢頭。哪怕他與鄭延昌並無甚篤私交,也斷沒有坐視鄭延昌與吳王結仇的意思。

作為站在這的一員,他自認為有義務遏止事態,回頭扯鄭延昌袖子,低聲苦苦道:“靠關中那點兵馬就能另立門戶嗎?彆忘了聖唐實力都掌握在聖人手上,朝廷也在這。且放他去罷!”

“今日這麼一看,吳王隻是礙於身份,所以才默然無聲。”李溪眼底浮現欣賞,也開解道:“小小年紀便懂得和光同塵,守拙度勢,不可得罪。”

一旁的韋說也是頷首:“公心隻有聖唐,可滎陽鄭氏的子女卻還要繼續出仕為妃。鄭畋、從儻餘德,不可毀於公手…………吾等隻需明哲保身,不附任何一王,何必……”

“闖過去!”吵吵嚷嚷中,眼見他們發生分裂,吳王雙手一扯,陡然催馬。

“誰敢!”大群禦史攘袖擠出,指著王府官員罵罵咧咧,厲聲喝道:“爾輩教唆吳王行險,切莫自誤!”

“鄭公!”韓偓咬牙道:“如此之事,稍有不慎,難道要群臣與公同受嫌惡嗎?”

“吳王春秋漸長,以上好色如命,我等隨時可能變成吳王之臣……”

“相國豈不念家族乎?”

鄭延昌睜開眼,滿臉怒色的看著眼前亂象,猛地一舉手,大喝道:“都退下了!”

家與國,孰為輕重,不問可知。他固然不怕死,隻盤算著讓聖唐再次偉大,可滎陽鄭氏的命運卻也不能栽在他手上,跟著他一起冒險!

熊熊火把下,宮門複寂。

鄭延昌背著手兒,陰沉著臉來回踱步。

看看韓偓幾個,又看了看吳王眾人,心裡一橫便是甩動袖子:“拿來馬!”

一名中郎將牽來坐騎。

鄭延昌一個按鞍旋蹬就雙手按在了馬背上,身軀低趴,掃過群臣:“吳王年少,某與殿下同行,汝輩但奉公事。聖人留下的三千衛戍軍,某帶走了。金城宮安全,隻在衛尉軍身上。中書門下,飛書請在,再請聖人回師部分!”

“敬受命。”蕭寬叉手。

衛尉寺的性質決定了其軍人難以參與大規模戰鬥,但搞治安和宮廷防務卻綽綽有餘。

再說聖人大軍才又把這邊掃蕩了一圈,也沒可防禦的對象。

鄭延昌轉頭向吳王,厲聲道:“某和聖唐在巢亂,在長安同生共死。難道某不急切關中安寧?可越急得當口,就越要鎮靜!記住,此刻殿下是統籌軍政的護國者,不是憑著勇氣,就可不與商量,說走就走的豪俠!”

吳王深深吸口氣,握著馬鞭舉手:“今晚我輩的言論很快就會被遺忘,但我輩的作為一定會流傳青史。”

自己不甘平凡,想穩住地位,想挽救這天崩地陷的五濁惡世。卻須牢牢記住,不奮而向前,自己這個毫無根基的王,也隻有在宮廷跟著母親沉淪下去。

而不是隻想著眼前這點!

自己專心在這和這些老奸巨滑的大臣們爭權奪利,難道還能贏得了這些精怪?自己在這裡勤勉監國,結交黨羽,難道能比得了李政陽、李觀音、李曲說他們的家勢?

隻有跳出道之內,用另一種方式壓下他們!

沒什麼抱怨的,母親的確一無所有,大舅二舅也人微言輕,但相反的,母親也帶給自己年長的好處。小門小戶的舅甥情分,也遠比那些豪門真摯可靠。

文德武運,文德武運,弟弟們,我輩就都在這文德武運上,全力以赴吧。

“出發!”鄭延昌老眼裡精光一閃,一夾馬,在吳王之前就衝了出去!右手隻是高高斜伸出:“萬歲!”

眾目睽睽,韓偓、王摶、李溪、吳王與群臣、軍兵也隻是都繃緊了,隨著鄭延昌萬歲二字出口,右手同樣高高斜伸出。

“萬歲,萬歲!”

戰馬也似感染到氣氛,希律律的隻是一窩蜂發狂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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