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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受製,正式褫奪韓建官職。
下午,被聖人授予便宜從事之權的虎賁中郎將王從訓出宮招攬舊部。
天威軍其實戰力非常不錯,累年戰績可圈可點,最大的問題就是過於驕橫桀驁,堪比魏博那幫人。幾年前護送先帝經過鳳翔與當地牙軍發生衝突,直接操刀就砍殺起來。
晚唐的禁軍在藩鎮地盤上跟牙軍大爺們翻臉,也不管會不會殃及到皇帝。
誰敢想?
楊複恭當政後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認為必須派個猛人治一治,於是任命“勇冠六軍,殺人成性”的假子李順節任軍使,這才堪堪鎮住局麵。
不過也沒管多久。
去年,朝廷礙於李順節凶殘難製,令其持節華州,天威軍隨即被調離。但去了華州韓建根本不受代,揚言“李順節是何豬狗?”天威軍上下是抱著到華州發財的想法來的,這下看李順節當不上節度使,皆怒不可遏,放話要殺了李順節。
李順節一方麵惱怒軍士跋扈,一方麵也痛憤韓建不給麵子,於是出兵與韓建交戰。
但沒等打下來,李茂貞等人就兵臨長安了。
李順節不得不放棄攻城,沒能進入華州好好劫掠一波的天威軍頓時士氣大挫,隨後裹挾軍使殺回長安布防。這倒不是說他們有多忠誠,而是大多數軍士在京城都有妻兒老小。
後來叛軍攻城,天威軍再次爆發兵變。
一部分人要殺了李順節出城投李茂貞,還有一部分則在王從訓等軍校的領導下想搶一波聖人東逃,被守衛宮城的中官領兵擊退,接著劉崇望趕到,暫時降服了這支亂兵。
之後,王從訓等牙將被打散安置,加上李順節畏懼被部下殺害棄軍避難,萬餘天威軍便散了一地,這裡幾十,那裡數百,盤踞在各個營地,處於無領導狀態。朝堂諸公極其厭惡這支部隊,遲遲沒派人來接收。
而且大概率也沒人願意來。
李順節那等殺戮成性的戾夫尚且鎮不住這群賊胚,跑去送死麼,說不得哪天一個舉止失措,就被軍士們殺了全家。
興慶宮以南,新昌裡。
這裡早已蕭條不堪,巷裡門前冷冷清清。坍塌的土牆上儘是大火過後的熏黑,街道的青石磚縫隙裡,堵塞著頑固的血垢、指骨。多次雨雪衝刷都去不掉,可見當初經曆過什麼慘劇。
王從訓打著馬兒,兜兜轉轉來到了一座寺廟。
青龍寺。
又名石佛寺。
前身是隋開皇二年修建的靈感寺。大業末,李淵父子攻入長安,靈感寺毀於兵禍。唐興後,在故址上重建了一座更加雄偉的佛居,命名青龍寺。開元以後,多用於來華訪問留學的各國使者、貴族暫住,中唐以後直到昭宗年都還有不少日本僧侶在此求學。
由於地處新昌裡的樂遊原,地勢高聳,林壑尤美,風景秀麗。加之曲徑通幽,木魚清脆,到這裡散心、約會、上香的仕民男女也非常多。可在最近,青龍寺卻成了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窟。
寺裡的僧侶皆被殺戮一空。
東院、西院、寶殿、藏經閣到處都是散發著強烈惡臭的腐屍,附近百姓得知裡麵有亂兵盤踞,怕得要死,從門前過路都不敢。京兆尹孫揆數次派人招攬,皆不理會。又三次發金吾衛士圍攻寺廟,卻反被殺傷數百人。
這一日,亂兵們照常盤踞在寺裡作樂。
不乏有懂音樂的武人彈琴吹笛,一曲罷了便引得讚歎不斷。更多的則是躺在那,一手吃喝,一手摟著搶來的美人,興頭上來便扒了衣裳玩弄,膩了又互相交換,搞得嘻嘻哈哈聲、哭哭啼啼聲交雜一起。菩薩金身上搭著淩亂的衣物,真是烏煙瘴氣。
這樣的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換呐!
“謔,好大的陣仗。”王從訓聽著裡麵的動靜,不禁麵露喜色。
隨即翻身下馬,將馬栓好後,便幾個箭步竄了山門。遇到屍骸擋路直接一腳踢開,看都不看一眼。寺裡來來往往的亂兵看到他,一陣喧嘩。
“嘖嘖,那不是王從訓嗎,這些日子跑哪去了?”
“聽說他被宰相任命,當了聖人的中郎將,真的假的哦。”
“王從訓,我也入宮當中郎將,睡幾個貴妃,你給聖人說說成不。”
“當日說好搶了大明宮,你怎地先受了宰相的官啊。”
王從訓羞紅了臉,抽刀一亮“還提那些作甚?惹得老子興起,宰了你們這些賊種。”
頓時引來嘁聲陣陣,亂兵們搖搖頭,閃開一條通道。
“好威風。”
“這才幾天啊,他就認不得人了。”
“娘的,殺了他!”
王從訓聽覺極其敏銳,能在黑夜中循聲射箭,能在幾百人當中辨彆出士兵的口音。聽到嘈雜中的這聲議論,直接回頭掃了一圈,隨後目光在一個大胡子臉上落定“你要殺我?”
說著一個箭步衝進人群,沙包大的拳頭照著臉就是一記重擊。大胡子被擊倒,卻不待翻身起來,王從訓便已騎在他身上,又是幾拳打下。
一邊打,一邊叫罵“要不是看在同出天威軍,殺了你這潑皮。”
鼻血飛濺,大胡子連連告饒。王從訓耍橫,軍士們還真不敢和他爭鬥,可不小賊胚遇到大賊胚麼,都勸道“彆打了,把人打死了。”
“哼。”王從訓這才甩了甩手上的淋漓鮮血,好以暇的一腳將其踹開,衝圍觀看戲的軍士們笑嘻嘻道“這廝不經打,聽你們的,就饒他一條賤命。弟兄們且先吃喝著,我進去說說話。”
說罷扛著刀施施然進了大雄寶殿。
飯菜酒香和鶯鶯燕燕的**氣息立刻撲麵而來。
昏暗的大殿裡,隻見一群軍漢東倒西歪,個個左摟右抱,前合後仰。滿地都是衣物。
嚶嚶哭泣與告饒混為一談,此起彼伏。
還有一些女人身首分離,已經永遠長眠在這魔窟佛堂。
王從訓一屁股坐定,隨手拉過一個披散著頭發坐在角落哭啼的婦人疊在自己大腿上,一邊拍女人的背笑嘻嘻的安慰,一邊自斟自飲,美美吃了幾杯。
瞧見王從訓,回頭笑道“喲,中郎將回來了啊,咋地,聖人看不上你,把你攆回來了?”
“我好得很。”
離開嚴肅壓抑的宮廷,此時的王從訓便恢複了本性,神色輕蔑愜意,與軍士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軍士們也向他打聽皇宮秘聞,言語粗魯不已。
王從訓氣得七竅生煙“彆問老子聖人的妃嬪怎樣!”
“得得。”一名軍校敗興的搖搖頭,伸出腳踢了王從訓屁股一下,滿臉淫笑道“去去去,隨便選,都是漂亮的,至於那些糟心事,快活了再說。”
說罷,撿起刀鞘朝一個女人頭上打去,暴虐的叫道“還不趕緊過來,殺了你!”
小女生連忙抹了抹眼淚,跑到王從訓身邊坐下,脂粉芳香頓時縈繞鼻尖,王從訓感覺有股火燒了起來,將小女生推開“滾!”
有軍士不解“看不上啊?多的是,隨便挑。”
“我——”
王從訓頓了頓,得意道“我要成婚了,聖人以掖庭女妻我。是淑妃的貼身侍女,揚州人士,一個很本分靦腆的姑娘,我與她一見如故,今後就不跟弟兄們玩了。”
話音落地,佛堂內一陣沉默。
有人投來嫉恨的眼神,有人拱手口稱恭喜,還有人罵了句狗東西。王從訓卻不怒,反而愈發得意。
“切!”
有醉醺醺的軍漢叫道“怕不是早讓聖人玩過了吧!這便是你來的緣故吧,一個女人就把你收買了?”
“你討打!”王從訓大怒,抽打就要砍人,軍漢們七手八腳的好一陣勸架才將兩人拉開。
王從訓黑著臉坐定,沒那耐心再跟這些匹夫打交道,開門見山道“今日來是有事跟你們說。聖人要討伐鎮**,韓建咱們也是交過手的,就那樣,我已決定跟著去殺一場。你們有誰願意召集部眾跟我去的,明日午時之前來重玄門碰麵。”
“有甚好處?”
王從訓哼哼道“屆時,聖人將有重賞發下。如果能斬了韓建,不但還有賞賜,神策軍在西市那邊的營地以後也是我們的了。在京城沒住處的,聖人還會每人分一套宅子。”
“不去,不去。”有軍校不耐煩道。
“愛去不去,反正老子去了。”王從訓賤兮兮一笑,嘲諷道“彆以後我是節度使了,你還在這破廟裡度日。而且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我聽說京兆尹已將你們的惡行上奏。聖人深感焦慮,準備召李嗣周進京,滅了盤踞城中各處的亂兵。”
“如果不願意跟我討華州,就趕緊喬裝各自逃命去吧。”
“真的假的?”有軍漢不相信,嗤之以鼻“聖人要真想滅了我們,早來了,何必等到現在?”
王從訓哈哈大笑,無中生有道“那是聖人念著禁軍的情分,想給你們回頭的餘地。”
說完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便吹著口哨揚長而去。
……
大明宮,蓬萊殿。
遲遲不見王從訓歸來的李曄便去睡午覺,結果才眯了一會就被趙氏叫醒,稱金吾衛呈上緊要奏章,這一看倒讓他精神了。杜讓能、劉崇望下值回家的路上,被人圍住,流氓們擁著兩個宰相的肩膀,呲牙咧嘴地叫嚷“華帥無罪,不當致討!”撿起石塊就往老頭臉上招呼。
杜、劉帽子都被打飛,靠著幾個屬官的掩護躲進街口一豪族宅中方才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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