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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追來,目的不問可知!
果然,梁援神色輕蔑,訓斥道“太傅都督中外諸政事。巢亂以來,平鳳翔,殺朱玫,退三鎮問罪之兵,重振王室。使無太傅,不知幾人稱孤!勞苦而功高如此,汝不賞既罷,竟然還聽西門氏讒言,要將太傅出貶。無情至斯,吾輩豈容桀紂竊位,使社稷安而複危?交出七璽,退居興慶。否則,未來的結局可以預見。”
聽著陰森森的口吻,李耶心臟砰砰直跳。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怎麼辦。
該不該按照這些惡奴的要求,退位讓賢任由處置?答應了,失去皇帝的身份,就是砧板魚肉。可要是不肯,現在孤家寡人被堵在這,恐怕下一刻就會血濺當場……
就在此時。
“官家!”一個紅服婦人跌跌撞撞地衝進院子來,前身的記憶讓李耶認出了她——皇帝的結發淑妃何氏。此時,何氏飽經苦難的臉上全是哀怨和痛苦“內常侍不可!”
說罷,對李耶哽咽“勿使驚恐,有事與內常侍商量,今人為刀俎,何拒為?”
“倒是識時務。”梁援嗬嗬應了句,又逼問道“汝是何心意?”
瞧著梁援愈發不耐的眼神和慘死在自己麵前的兩個報信宮女,李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曆史上死得很蹊蹺的幾位唐朝皇帝,很快做出了決定“且依你,朕退位,勿傷我左右。”
然後一把摟住黑紗女子的腰拉到身後,親信本就不多,不能再送了。
於是找出玉璽授予梁援。
“逮住聖人!”宦官們大吼一聲,手舞足蹈起來。
立即就有幾名披甲武士大踏步湧入,鐵鉗般的大手從四麵八方死死把住皇帝的肢體。
“都捉去紫廷院。”梁援當先帶路,將李耶和何氏塞進一輛溫涼車,四名孔武有力的宦官左右驂乘。嬪妃、侍從、諸王們亦從各處被武士驅趕到車後踉踉蹌蹌地跟著,朝紫廷院而去。
……
清脆的馬蹄聲回蕩在宮道間,梁援坐在皇帝對麵,一語不發。
李耶臉上虛汗流個不停,何氏掩麵低聲抽泣。諸王、妃嬪、侍從氣喘籲籲,跟不上溫涼車,中官們直接揮舞藤鞭,當頭喝罵亂打一氣,催促他們跟上。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到了紫廷院。
廊回柱轉處,已聚集起了密密麻麻的戴鬥笠披蓑衣的武士。見溫涼車過來,喧嘩中讓開了通路。梁援將李耶拽下來,如拖死狗般關進了深處宮室。很快,又有幾個哭哭啼啼的妃嬪被送過來,與李耶關在一起。梁援親手鎖門並用熔鐵澆了鎖眼,窗戶也一一用木板封死,又指派中官裡數十健壯老練之輩持械看守,方才匆匆離開。武士鼓噪震天,紛紛跟上。
“嗚……”深秋的雨夜很冷,宮室亦空曠,嬪禦無衣被禦寒,凍得嚶嚶號叫。
李耶蜷縮在角落打擺子,幾近虛脫。
這個夜晚對他造成的震撼太大了,莫名奇妙來到晚唐,又莫名其妙險些當場喪命。
直到現在,他尚不清楚這一切的一切是何來龍去脈。但他清楚的意識到了一點,所謂宦官權力來源於皇帝這個理論並不適用於中晚唐,這幫人遠比史書上的記載要駭人。與其說他們的權力來源於皇帝,不如說這個特殊時期的皇帝權力來源於這群兵強馬壯的藩鎮化宦官。
史官誤我。
不過現在李耶也無暇多想,全身都是濕的,腦袋跟灌了鉛一樣。
他好像發燒了,意識漸漸迷離,昏睡了過去。
“官家……”何氏捂臉痛哭“老天爺,大唐還不夠多災多難嗎!”
她解開衣帶,光滑的肌膚撲在李耶身上,試圖以此讓皇帝可以暖和一些。
“殺!”
“滅了天威軍!”
“賊狗膽,想殺皇帝嗎!”
“不如化乾戈為玉帛,一起出城搶了延資庫!”
延喜樓下,兩派人馬正在對峙,楊複恭原計劃開往宮中的部隊,遭到了天威軍的阻攔。此時雙方皆是軍陣嚴實,長槊向前,隨時可能打起來。
李順節穿了三重甲,外麵還套著櫜鞬服,持弓貓在一麵盾牌後麵。
在鳳翔擊敗李昌符的軍隊後,他吸納了一些軍士,天威軍現在足有萬眾,皆是勁卒,而且器械精良。至於“義父”楊複恭,已經是過去式了。
他原本是楊氏的六百外宅郎之一,勇冠三軍,號項王。後麵吃了皇帝給的甜頭,加上也不太看得慣楊氏的作為,於是心安理得的投靠了皇帝。今告義父謀反,明告義父擅殺朝官……
巴不得老東西立刻就死!
老賊的神策軍,他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自神策軍肇建百年來,李氏曆代對諸軍一直很不錯。逢年過節的賞賜,豐厚的俸祿,足令富甲天下的河北的各鎮衙軍都忍不住要殺人越貨。即便這兩年諸侯攻伐,盜賊蜂起,國用艱難,但李氏依然百般籌措負擔著神策軍七萬餘人的龐大開支,未言減兵。
夠好了。
但從李順節看來,神策軍變味了。
代德之世,神策軍弟子皆關內、隴西、北地良家子,武藝戰陣嫻熟,性行樸實。無論抗擊吐蕃還是討伐藩鎮,表現都可圈可點。甚至就連聖人避難,也是首先考慮神策軍的營地。
何其信任?
即便元和、長慶、乾符年間,神策軍還能遠赴河南河北逆擊強藩。
十幾前討李克用於代北,尚可正麵重創大同叛軍,力敗李克用父子追亡逐北。
何其堅韌?
可最近這兩年嘛……
先帝返京時,神策軍一共五萬四千餘,全是在三川募的蜀人。蜀人封閉,不聞中原之世,未受天恩,豈能為皇帝效死命。每有官員赴任則派兵護送,少則幾百,多則上千,陸陸續續下來散出去兩萬多人在全國各地。未得補充,李克用、王重榮清君側,神策軍臨危受命開赴沙苑,客場作戰二鎮百戰之兵,安得不敗!其後,又數戰李昌符、朱玫之輩,幾番折騰下來,算是徹底完了犢子。
現在這七萬餘人,如他麾下的驕橫老兵占了三成,如遇藩鎮作亂尚可一戰,剩下的七成可謂是來者不拒,罪犯、無賴子、流民,什麼都有,又大多都是沒打過硬仗的嫩苗,怎麼指望?
是以此時麵對“義父”們的部屬,雖然人馬眾多聲勢浩大,李順節並不怯。
敢動手,就讓義父知道地板為何那樣紅。
待擊潰此間神策軍,他就要親自領兵去攻打義父的宅邸以雪恥辱。
“嗖!”正思慮間,不知是形勢過熱還是某個新兵頭太過緊張,一隻箭飛上了天。
“殺皇帝啦!”
“打起來了!”
兩方軍士紛紛張弓對射,刀槊互捅。
“孽障!”
李順節大為惱火——鄙人還沒下令呢,怎麼兒郎們就動起手來了?
目無將帥,什麼德行!
也罷,李順節深吸一口氣,振臂高呼“奉詔以討軍容楊複恭!敢為賊而不平者,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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