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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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婦"二字,她說的輕描淡寫,在陸子宴耳中卻猶如轟鳴。

他臉色一白,僵硬了幾息,才喃喃道:“那時我重傷未愈,齊明宇已被廢為庶人圈禁,他的殘餘勢力還在準備暗中反撲,陸家有他的探子在……”

說著,他聲音一哽,再也說不下去。

他該說什麼。

說那些他自以為是的顧慮嗎?

敵暗我明,他選擇繼續委屈她幾日,將那些陰溝裡的老鼠一隻一隻抓出來後,再跟她賠禮道歉。

他當時想的是什麼?

他想的是,反正她已經是他的妻子,她那麼愛他,等一切塵埃落定,隻要他將一切原委告訴她,再好好哄哄人,她一定會原諒她。

可人生並不是戰場,他的用兵如神,運籌帷幄在這裡沒有一點用,他也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慘痛代價。

等一切塵埃落定,他最心愛的人已經醒不過來。

那日太過混亂,他又喝了些酒,見她護著爾晴讓他更是惱火,讓他說了一些難聽的話。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努力去想他當時說了些什麼,但每次想起都心痛如絞,記憶模糊不清。

……原來,他竟然這樣罵過她。

他的麵色實在不好看,謝晚凝瞧的蹙眉。

十**歲的年紀,武功高深莫測的少年,身體不應該強壯如牛嗎?

怎麼臉色總是發白,動不動就是吐血。

心裡雖然疑惑,但她絕不可能主動開口問起的。

陸子宴衝她倉惶一笑,“對不起。”

“如果對我的傷害,讓你愧疚到日夜難安的地步……我可以原諒你。”

謝晚凝蹙著眉搖頭,“我重活一世,隻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並不想跟你為敵,也不想再沉溺於過往的愛恨癡纏中,潦草度日。”

“……愧疚,”陸子宴低低重複了一遍,唇扯出了個微妙的弧度,“我哪裡是什麼愧疚。”

他又不是什麼良善人,親手收割的人命就有不少,前世因他而流的血,更是足夠染紅一座城。

曾經的他以為,愧疚心軟這樣的情緒,已經是他僅存的善意。

這樣的善意也很少出現在他身上。

上一次是對陸家,他受陸家教導,得知自己並非陸家人後,不忍滿門忠烈的陸氏一族絕嗣,所以將劉曼柔扶正,讓陸雲培成為嫡出。

至於其他?

他手底下死了那麼多人,冤魂不知凡幾,從來也不曾有過什麼愧疚。

對這個姑娘就更不可能是愧疚了。

他道德感沒多重,如果僅僅是愧疚,在她死後,他不會痛苦瘋魔成那樣,天塌地陷,走投無路的絕望。

如果僅僅是愧疚,他可以想方設法彌補謝家,不會折磨自己,不會報複完所有人後,乾淨利落的隨她而去。

他一直知道她是重要的,知道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但當時的他根本體會不到,她具體重要到什麼程度。

因為他擁有的太多了,從沒有嘗過求而不得,得而複失的滋味。

他被慣壞了,慣的自大之極,篤定隻要他回頭,她就一定在。

要是他能機敏點,不要那麼遲鈍,不要那麼自大,能早點體會到自己有多愛她,有多不能接受失去她,他們就不會落到那樣的下場。

現在他已經體會過那種滋味,所以他放不了手。

但他也明白,她心存芥蒂是應該的。

前世的一切,他們走到那樣的結局,她沒有一點對不起他,都是他的錯。

都是他的錯。

她怎樣懲罰他都是應該的,他願意受著……

沉默間,外麵突然傳來一聲響動,謝晚凝看向窗口。

是屋頂上的積雪滑落下來的聲音,隱隱還能聽見寒風呼嘯而過。

……好像又開始下起了雪。

天色也在不知不覺中暗沉了下來。

她心裡有些焦急,看向對麵的人。

“你真要將我關在這裡?”

陸子宴微垂著眼睛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

“你不會以為軍營就能藏住我吧?”

“裴鈺清早晚會找到這兒,還有我的父兄……”

見對麵的人還是一聲不吭,謝晚凝急了,真要被人知道她被這人擄來軍營了,還不定傳出什麼不堪的流言。

他倒是無所謂,不過是在跋扈的名頭上,濃墨重彩的添上一筆風流韻事罷了。

可她呢?

她已為人婦,被一個男人擄來軍營……

越想越惱火,謝晚凝憤怒大吼:“陸子宴,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還算平緩的氣氛隨著這句話變得凝滯起來。

不過,陸子宴終於動了,他掀眸看她,借著窗口那點昏暗的光線,謝晚凝看不清他的眼神。

隻聽他道:“跟我在一起怎麼會丟臉,我會讓你成為天底下最讓人羨慕的姑娘。”

“……”謝晚凝牙關一緊,隻覺自己在對牛彈琴。

她的手被他緊緊扣住,掌心都冒出絲絲濕意,陸子宴沒有放手的意思,一動不動的握著。

良久,終於平複起伏的心緒,他閉了閉眼,“晚晚……”

謝晚凝還沒說話,他又道:“你說你對我狠心,是因為真心愛我,那裴鈺清呢?因為你不愛他,所以就這麼輕而易舉原諒他的欺騙嗎?”

乍然聽見這話,謝晚凝第一反應是,多難得,在他嘴裡沒聽到"病秧子""老男人"之類的稱呼。

旋即心底又是一沉。

原諒個屁,她最恨彆人騙她。

新婚夜,裴鈺清故意將人放進來,她就很是惱火,後來誤會他身體不行,才沒有耿耿於懷。

這次,他又是騙她中了藥,哄得她主動圓房,還故意讓齒痕給陸子宴看見……

對麵姑娘臉色很不好看,陸子宴全然看在眼裡,他唇角按捺不住緩緩上揚,怕叫她看見,急忙鬆開她的手起身走到燭台邊。

明亮的火光燃起。

他轉身,重新在她對麵落了坐,道:“真要回去?”

莫名覺得他的語氣不再陰沉逼人,謝晚凝眨眨眼,沒有猶豫的點頭,“我一定要回去。”

她有家有室,就這麼被他困在軍營算怎麼回事。

陸子宴嗯了聲,道:“那我們打個賭,如何?”

他能鬆口,讓謝晚凝有些驚詫,急忙道:“什麼賭?”

陸子宴道:“我剛剛跟你說,今天是那老男人故意露出那東西想激怒我,你信嗎?”

謝晚凝心裡其實是信了的,裴鈺清為人低調,最注重**,不喜人近身,院子裡伺候的人都少,他絕不會無意將這樣的夫妻密事敞露於人前。

但她還是沒有說話。

這樣的維護,讓陸子宴冷哼了聲,磨著後槽牙笑了聲:“那病秧子不愧有一肚子算計,這才多久,就將你哄的團團轉。”

“我是麵見聖上後,直接去的普賢寺,當時我離開,那老男人就在殿內,他一定知道我是來找你,”

他笑意漸漸收斂,問她:“晚晚你說,他拿這樣的事來激怒我時,有沒有想過,我來找你,會對你做什麼?”

謝晚凝唇瓣緊抿,下意識就想到普賢寺後院發生的一幕。

他說,他是真想在那裡……

“他倒是下得去本……”陸子宴止住話頭,看著她道:“我若真在那兒碰了你,以你的性子,會如何?”

會如何?

在此之前,她隻想各自安好,若他真敢來強的……

她會恨不得跟他同歸於儘。

他會成為她此生最大的仇人。

什麼從小長大的情意,什麼真心愛過的少年,全部化為虛無。

永永遠遠不會原諒他!

不管他做什麼,就算死在她麵前,她都不會低頭看一眼。

她臉色難看極了,陸子宴卻是嗤然一笑,“好像,也不是很虧。”

他竟然有些能理解那病秧子為什麼這麼做了。

謝晚凝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抬頭一眼不眨的看著他。

“彆這麼看著我,那病秧子做的事,也彆扣我頭上,”陸子宴道:“設計其他男人碰你,這樣的事我死也做不到。”

就算能換來她對那病秧子永不回頭又如何?

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讓其他男人沾她一點。

但那個病秧子卻這麼做了,可見……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頭號大敵。

該多沒有自信,多怕她回心轉意,才會這樣使出這樣的計謀呢。

想到這一點,陸子宴心情真的好轉起來。

人類的悲歡各不相同,他倒是高興了,謝晚凝一顆心卻似沉入冰涼穀底,冷的嚇人。

自己的夫君,這樣設計自己,誰心裡能好受?

她怔怔的發了好一會兒呆,臉色白了又白,已經開始懷疑當日主動求娶,是不是做錯了。

為了避開陸子宴,倉促嫁人,嫁的還是這麼一個機關算儘,滿肚子心眼的男人,她從頭到尾都被他玩的團團轉。

問題是,陸子宴也沒避開。

甚至,他真實身份還是皇子,日後的皇帝。

若早知道陸子宴的真實身份,謝晚凝會顧忌更多,至少不會用這樣得罪人的方式躲避,連累謝家日後有被清算的風險。

……那人一開始的羞赧,青澀,任她欺負的模樣,是不是也是假裝出來的?

她主動親他,主動抱他,主動問他要不要娶她……

其實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她恍惚抬眼,看向對麵,陸子宴唇緩緩勾起一個弧度,衝她安撫一笑。

謝晚凝;“……”

這個也不是善茬,手段恐怕不會比裴鈺清少多,甚至更為心狠手黑,對她的獨占欲強到像一個瘋子,死不放手的瘋子。

她的心尖都在顫,感覺前路一片漆黑。

一直夾在這兩個男人中間,她真的能過上安生日子嗎?

比前世怕是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恍恍惚惚想了許多,陸子宴沒有讀心術,沒辦法完全摸透她的想法。

但他知道,這姑娘對那病秧子已經有了隔閡。

如此,也不枉他挑撥這麼久。

他笑意更深,輕聲道:“晚晚,我們來打個賭,看看他的算計是不是僅止於此,你贏了,我放你跟他回去。”

聽見回去,謝晚凝勉強打起了點精神,道:“你說。”

“我帶你來這兒,沒有隱匿行蹤,以那病秧子的能力,也差不多該尋過來了。”

陸子宴手指有節奏的敲擊桌麵,這邊說著話,那邊又按捺不住去握她的手。

“我賭他會帶上不少人來……”順利將柔若無骨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他笑著補充:“捉奸。”

這兩個字,讓謝晚凝的掙紮都僵住,想也不想的反駁,“絕無可能!”

“那你賭嗎?”陸子宴肅了神色,認真道:“若他帶了除擎天衛之外的其他人來,你便不許跟他回去。”

他今日才恢複嫡出皇子身份,又被封為鎮北王,聲勢如日中天,儲君之位僅有一步之遙。

而齊明宇的未來嶽丈陳閣老又下了大獄,兩廂一對比,他不信那病秧子不急。

畢竟真讓他坐上太子之位,名正言順的登了基……

而現在這樣的機會多難得,那病秧子隻需帶上幾個臣工過來一瞧,親眼見證他把人擄來軍營。

沒有幾個大臣會支持一個光明正大強擄臣妻,欺男霸女、私德不修的皇子。

謝晚凝雖對朝堂上的事不甚了解,也不知道麵前的人,已經恢複自己的真實身份,並且被封為鎮北王,但她也不傻,不過幾息時間,就想明白了這些彎彎繞繞。

陸子宴強擄臣妻的事一旦傳出去,這樣囂張跋扈的行事,彈劾的折子必定成摞的往禦案上送,就算陛下有心相互,他也必定會受責難。

畢竟,哪家沒有妻室,沒有女兒?

而她身為另外一個當事人,又能落了什麼好?

謝晚凝不斷搖頭,根本不願意相信,裴鈺清會這麼做。

他帶那麼多人來,就不怕她承受不了那些指指點點……

就不怕她生氣?

像是看明白她心中所想,陸子宴嗤笑了聲:“他敢帶人來,當然能找到讓你不生氣的理由。”

“況且,我若真對你犯下錯事,以那病秧子的滿腹算計,怕是能騙得你從此以後,隻依賴他一人。”

經此一事,裴家、謝家必定陷入流言蜚語,沛國公和長公主就算捏著鼻子繼續忍下這個媳婦,往後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對比之下,照樣溫柔包容的老男人,可不就值得依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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