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宴將謝晚凝看的這麼重,幾個日夜奔回京,就隻為了阻止她另嫁他人,要說誰對這件事最為不滿,那必定是皇帝陛下。
這不滿當然不是對他的心腹愛將,而是對謝晚凝。
帝國風雨飄搖,陸子宴是年輕一代裡冉冉升起的將才,東征西討平亂剿匪從無敗仗。
而裴鈺清玲瓏心竅,能力手腕出眾,擎天衛在他手上的這些年,原本的頹勢漸漸扭轉,幾乎回到了鼎盛之時,各州各郡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脫不了他的耳目。
他們倆都是皇帝陛下最為信任看重的將相之才。
如今卻為了一個女人而反目,帝國雙星不合。
皇帝略顯冷淡的態度,不但皇後和淑妃感覺到了,謝晚凝自己也有所感覺。
其實那些夢境裡,她嫁入武原侯府後,有跟著陸子宴來宮裡赴過幾次宴,皇帝對她的態度和煦,還賞過一對極品玉如意。
她心裡有數,這次的冷遇所為何,便也低調的坐在裴鈺清身邊,一言不發做隱形人。
對於昨夜的鬨劇,殿內無人主動提起。
一身常服的皇後笑道:“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長卿身子骨瞧著確實結實了不少。”
說到身子,皇帝麵色一正,也道:“可有叫禦醫們定期去診平安脈?”
“謝陛下、娘娘關懷,”裴鈺清道:“微臣一切都好。”
皇帝神色微緩,又道:“你已年近而立,如今既已成家,可有想好什麼時候入朝堂為朕分憂?”
明麵上,裴鈺清隻是個閒雲野鶴,寄情山水的世子爺,全京城也沒幾個人知道擎天衛握在他手上。
謝晚凝眉眼低垂,手指揪起腰間香囊擺弄,百無聊賴的聽著他們說話,眼前忽然出現一粒剝了皮的葡萄。
男人膚色很白,紫紅色的葡萄汁液自修長的指骨間緩緩滑落,色彩濃烈突兀直衝眼球,謝晚凝愣了瞬,到底沒好意思直接張口。
她伸手要接過,那隻手卻避開,又遞近她的唇邊,義正言辭道:“會弄臟你手。”
謝晚凝:“……”
感覺殿內幾尊大佛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側眸瞪了罪魁禍首一眼,對上的確是一雙溫柔含笑的眼睛。
她默了默,尷尬的張口將葡萄吃了,怕他還要鬨幺蛾子,率先掏出帕子將籽吐出。
裴鈺清無奈的收回正要攤開的手掌,又要去剝下一粒,被謝晚凝小聲製止,“我不想吃了。”
看著這對新婚夫妻的恩愛甜蜜,殿內幾人神色各有不同。
皇帝不耐煩見小兒女的膩歪,端起手中玉盞一飲而儘,起身道:“走,隨朕去前殿說說話。”
裴鈺清一怔,還不待說話,淑妃便打趣道:“世子安心,你媳婦兒丟不掉,待會兒去本宮宮裡接人就是了。”
“晚晚許久不曾進宮,既然來了,當然得去本宮那坐會兒。”
話說到這兒,裴鈺清還能說什麼,他用帕子擦了手,低聲囑咐兩句,起身離開。
皇帝一走,皇後又單獨留著謝晚凝敘了會兒話。
當今皇後乃繼後,她非聖上嫡妻,先皇後在時,她是寵冠六宮的蓮妃娘娘,等先皇後薨逝,她便被立為皇後,這些年下來,依舊榮寵不衰。
自她登上後位,皇帝為她免了三年一度的選秀,後宮也就此空置,再無其他妃嬪誕下皇嗣。
可這般盛寵之下,皇後也隻生得了皇六子和皇二女,兩個孩子還都是在妃位時所出。
甚至六皇子都沒立住,出生未滿月就沒了,皇二女倒是平平安安長大。
現如今皇帝膝下隻有四位皇子,長子由淑妃所出,已是雙十之年,就連最小的皇四子也已經長成。
皇帝身體雖還康健,但畢竟年紀日長,朝堂上奪嫡之爭已經暗流湧動。
太子之位空懸,四位皇子皆非嫡出,身為長子的大皇子德才兼備,受朝臣們推崇,看著最有機會。
那大皇子妃的位置差不多就是未來皇後之位,淑妃選的慎之又慎,在年初才為兒子聘下劉閣老家的嫡長孫女。
若不是怕皇帝忌憚,依照淑妃的想法,是想為兒子選位將門之女的,不過劉家門楣也不差,文臣世家,最重規矩,教養出來的女兒端莊賢德,嫡長孫女倒也配得上未來皇後之位。
加上先前娘家侄女同武原侯府定下婚事,陸子宴在軍中頗有威望,大皇子這邊就更是如虎添翼。
謝晚凝之前還以為,自己堅持退了陸子宴的親事,會叫宮裡姑母不喜,可這次見麵,對方態度卻依舊溫和,心裡不免有些感動。
或許是受喪子之痛的影響,皇後年紀不過四十出頭,瞧著卻比淑妃這位潛邸時就伺候聖上的老人還老些,一身明黃色裙裝端莊大氣,笑語晏晏的吩咐宮婢續茶。
淑妃坐於她下首,神情始終恭敬謙和,謝晚凝安靜的聽著她們交談,被點到自己時才插句嘴。
等到一壺茶水飲儘,皇後才笑著擺擺手,“瞧我,留你們這麼久,打擾你們姑侄倆敘話了吧。”
淑妃連道不敢。
皇後疲憊的揉了揉額頭,笑著放人。
淑妃恭敬福身,等皇後離開,才領著侄女走出長春宮。
姑侄倆一起坐上轎輦回了燕祥殿。
才下轎輦,謝晚凝抬眼就瞧見庭院中一身蟒袍的青年男子。
她急忙福身:“見過大皇子。”
“這麼客套做什麼,”到了自己地盤,淑妃便沒在端著姿態,笑道:“這是你親表哥,又沒有旁人在,無需多禮。”
大皇子齊明盛也笑道:“母妃說的是,表妹無需多禮。”
謝晚凝抿唇微笑。
秋風清涼,不宜久待,三人進了殿內。
淑妃拉著侄女的手坐下,偏頭打量了眼她的麵色,麵露關切道:“昨兒可嚇著了?”
終於提起了昨夜的事,可見,陸子宴夜闖新房的事,宮裡有點耳目的人確實都知道了。
謝晚凝怔了一瞬,緩緩搖頭。
淑妃憐惜的拍了拍她的手,“那豎子可惡至極,不過現在還動他不得,且叫他猖狂一二,待你表兄上位……”
話到此處,她眼眸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