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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守夜的爾晴披了外衫,快步入內,關切道“姑娘可是又魘著了,這可怎麼行,等天亮還是請府醫來請個脈吧。”
他們家姑娘這一個月來,隔三差五便要驚叫著自夢中醒來,人都瘦了一圈兒。
等走到近前,見主子竟滿臉是淚,恍然一驚“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好?”
望著麵前鮮活的貼身婢女,謝晚凝不可置信的死死咬住唇,直到感受真切的痛意,才喃喃道“我做了個夢,太可怕了。”
“還是這段時間的那個夢嗎?”爾晴掏出帕子給主子拭淚,柔聲勸道“姑娘莫怕,夢都是假的。”
謝晚凝怔怔握住她的手,忽然笑道“是啊,都是假的。”
她斷斷續續做了半個月的夢,夢裡去剿匪的陸子宴平安回京,卻帶回一位外室。
聽說那位外室婢女出身,卻生的一副花容月貌。
聽說他對那位外室愛若珍寶,不惜違逆親娘。
聽說他為了那位外室欲登門退親,被路家老夫人以死相逼才願意履行婚約。
兄長親自上陸府要求他遣散那名外室遭拒後,爹娘勸她另覓良緣,可她卻如同豬油蒙了心般堅持要嫁給他。
他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自幼定下婚約,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嫁給彆人。
先前的夢,總是如隔薄霧,她並不當真,直到今夜。
爾晴死在她的眼前,是被陸子宴親口下令杖殺,夢中的畫麵太過真實,夢中人的痛悔情緒似乎延續到了她的身上,叫她再也難以忽略。
……這真的是夢嗎?
謝晚凝抿了抿唇,拭乾了淚,問“陸老夫人昨日是不是說陸子宴來信了?他何時回京來著?”
“就這兩日。”她家小姐平日裡喚陸世子都是子宴哥哥,忽然連名帶姓的喚叫爾晴有些詫異,微微一頓,問道“姑娘麵色不好,今日可還要去武原侯府?”
陸子宴奉旨前去汴州剿匪,臨行前特意交代謝晚凝無事可去武原侯府多陪陪他年邁的祖母,和寡居多年的母親,叔母。
陸家滿門忠烈,陸子宴的爺爺、叔伯、還有他的父親,都接連戰死沙場,留下幾位女眷守著偌大家業,陸子宴是陸家僅剩的男丁。
對這根獨苗苗,不但陸家幾位夫人不肯放他去邊關,就連當今聖上也不忍百年侯府就此斷了香火,除了一些不算危險的剿匪,和查案任務外,從未派他上前線殺敵。
前兩年邊關告急,急缺能力出眾的將領,陸子宴幾次請旨,他得陸老將軍親手教導,兵法武藝皆不凡,聖上都咬死了不準,隻道成婚後為陸家留下血脈,再談其他。
所以,謝晚凝才及笄不久,兩人婚期就已經提上了日程。
他們的婚事,不但陸、謝兩家關注,就連當今聖上也極為在意,夢中,成婚當日,宮裡幾位娘娘還給她添了妝。
明明是被所有人祝福的好姻緣。
結果她成婚不到半月,就得了劉曼柔有孕的消息。
謝晚凝閉了閉眼,不願再回想,她咽下再度翻湧的情緒,啞聲道“去。”
謝、陸兩家乃通家之好,她同陸子宴青梅竹馬,陸家幾位夫人親眼看著她長大,待她不比親生女兒差,可是在夢中,隨著劉曼柔有孕後,她們還是對這位外室出身的貴妾緩和了態度。
反過來勸她既為陸家主母,那便該為陸家子嗣計,懂得賢良大度。
甚至在庶長子出生後,同意陸子宴將劉曼柔抬為二房平妻的請求。
陸家子息過於單薄,她們盼孫子盼太久,謝晚凝能理解她們的做法,但不代表她不會難過。
夢裡的她,真是難過極了。
婚前慈善愛護她的長輩,隨著一場婚禮,隨著妾氏有孕後,全變了。
可她今日還是得去陸府,謝晚凝記得在第一場夢裡,陸子宴回家時,她正好在陸府陪著幾位陸夫人。
或許就是今日,她當然要去。
她要去證實,夢中的情景究竟是不是上天見她過於可憐,給她提前預知未來。
…………
天空吐出魚肚白,下了一夜的雨漸漸停了,謝晚凝將窗扇推開,春日的晨光照在麵上,久違的溫暖讓她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爾霞笑吟吟自外頭進來,正好瞧見自家姑娘半倚窗邊,麵上笑意生機勃勃,叫院中正含苞待放的春日海棠都黯然失色,她有些失神。
謝晚凝自曦光中回頭,看見是她略微一頓。
爾霞回過神,輕聲道“早膳備好了,有姑娘昨兒點名要的四喜圓子。”
“撤了吧,”謝晚凝道“我去陪阿娘一同用早膳。”
說著,她抬步往門口走,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又回頭,對緊跟在身後的人吩咐道“你今日不必跟著我,留在家裡照看院子即可。”
爾霞神情一僵,有些不明白主子為何驟然冷著自己,她頓了一頓,緩緩下拜道“……諾。”
謝晚凝不再看她,帶著爾晴出了院門。
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女,……在不確定夢中情況是否為真的情況下,她對夢裡麵這位未來會爬陸子宴床榻的婢女,實在沒辦法跟之前那般有個好臉色相待。
下了一夜的雨,吹落無數花瓣、樹葉,有幾名奴仆正清掃著一地零碎。
謝晚凝走在青石磚上,側眼瞧見爾晴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笑道“做什麼這個表情,你家姑娘我今日就樂意帶你一個人出門不行嗎?”
聞言,爾晴笑眼彎彎,“姑娘樂意,怎麼著都行。”
她們家姑娘啊,是謝家的明珠,受儘寵愛長大,誰會忍心違了她的心意,叫她不開心呢。
京城謝氏,祖籍襄州,往上數幾個朝代便是貴族門閥,出了不知多少名人雅士,這一脈又為本朝高祖爭霸天下添了一份力,便跟著高祖遷居京中,已經傳承百年有餘,乃世襲罔替的侯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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