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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嗬,真香啊。”原來韓忠旺是聞到了後備箱打包的飯菜,禁不住驚呼起來。
“韓支書,喜歡就拿幾袋回家吃,反正還有不少呢。”厲元朗誠實說道。
韓忠旺卻沒有接這個話茬,而是問:“厲鄉長這麼晚去我們村,是……”
厲元朗也沒隱瞞,道出了心裡想法。他是聽到韓衛說韓家屯小學校的學生們晚上住校,尋思把這些吃喝給學校送過去,讓老師和學生們改善一下夥食,打打牙祭。
“厲鄉長……”韓忠旺渾濁的老眼裡頓時霧蒙蒙一片,組合半天詞語隻說了一句話:“你是個大好人。”
韓忠旺用袖口擦了擦雙眼,說時間不早了咱們趕緊趕路吧,晚了的話,學生們就該吃完飯了。
韓家屯距離水明鄉不算遠,三十多裡地,隻是山路多,黃土路麵坑窪不平,捷達王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
路上,厲元朗和韓忠旺坐在後座,問他了解一些韓家屯還有受災村民的安置情況。
還真是的,村民對於鄉政府的賠償方案很不滿意,這裡麵固然有某些私心貪欲,但更多的是,鄉政府的賠償方案不合理,侵占了受災戶的權益。
厲元朗在政府辦當主任時,了解縣裡對受災戶的賠償方案,很人性化也很合理。不僅要異地給受災戶蓋新房,每家每戶還會補償兩萬元錢。
可是到了鄉政府這裡,兩萬變成了六千,那一萬四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有的村民了解詳情,大家口耳相傳,義憤填墉,為此成群結隊去鄉裡討要說法。
那幾天,季天侯被撤職,由肖展望暫管鄉政府的工作,他出麵解釋說,考慮到韓家屯地處山區,氣候寒冷,準備給每家受災戶鋪設太陽能供熱管道,這是項新科技,費用自然要高,所以那一萬四千塊錢都用在購買設備上麵了。
村民們一聽就炸窩了,他們身處山區,祖祖輩輩都是一鋪大炕燒柴取暖,哪裡用得了什麼太陽能供熱,萬一陰天呢,豈不是要挨凍?
最後馬勝然發話,受災戶不用太陽能也可以,但是每戶隻能給發一萬五,剩下的五千元放在鄉財政所,成立一筆專項基金,用於受災戶房屋今後的維修費用,這筆錢專款專用,鄉裡不會動一分。
馬勝然在水明鄉一言九鼎,誰不知道他在省裡有大人物撐腰,彆說甘平縣,就是廣南市都不敢動他。村民們即使心裡不滿意,好歹多了九千塊錢,能有不少用處,忍一忍這事就平息了。
厲元朗聽著心裡不是滋味,這不是個例,在不少地方時有發生。截留上麵撥下來的專款,是不少部門尤其基層部門慣有手段。
這和政策是相輔相成的,往往最高層製定的政策是好的,結果到了下麵,級級改變層層加碼,最後到了老百姓那裡,完全變了味。
上行下效,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往往很難始終如一的貫徹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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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韓家屯小學校,天已經黑了,但是從窗戶中散發出來的燈光裡,眼前的景象令厲元朗觸目驚心。
一排校舍低矮破舊,年久失修牆壁斑駁,木質窗戶框有的沒有玻璃,用塑料布遮擋風雨卻擋不住寒氣,在瑟瑟冷風中呼啦啦直響。
校園不大,泥土地麵上矗立著兩個木頭簡易籃球架,籃球框還是用鐵絲擰成的圓圈,至於球網想都不要想,根本沒有。
操場中間有個升旗杆,倒是鐵質的,卻也是鏽跡斑斑。
腳下踩在泥土路上,厲元朗思緒萬千,他早有心理準備,卻不成想一個小學校,育人子弟的地方卻破爛成這樣。“再苦不能苦教育,在窮不能窮孩子”,這句話,在韓家屯小學,簡直就是空話。
校長也姓韓,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估計不出真實年紀,怎麼也在六十上下了,帶著高度近視鏡,穿得竟然是早就淘汰多年的藍色校嗶衣服,洗的有些發白。
“歡迎、歡迎厲鄉長來我們韓家屯小學指導工作。”韓校長聞聽厲元朗是鄉裡的副鄉長,激動得雙手緊握厲元朗的手,一通搖晃,臉上泛著紅光,眼神通亮,說話時嘴唇都有些哆嗦。
厲元朗趕忙謙遜的擺手說:“指導談不上,我就是隨便走走,了解一下咱們韓家屯小學的情況,有什麼困難和意見,還請韓校長直言不諱講出來,咱們一起商量著解決。”
“不是我失態。”韓校長仍舊難以掩飾激動,說道:“也不是我背後嚼舌根,差不多五年了,韓家屯小學沒有來過鄉領導。就是鄉教育辦的胡主任,一年到頭也來不了幾次,有指示經常通過電話告訴我。”
鄉教育辦主任胡定義,厲元朗知道這個人,已經和他手機聯係過了,明早上班就向厲元朗彙報工作。
有一點厲元朗不解,便問韓校長:“不是說上午馬書記帶領全體班子成員來韓家屯和受災戶座談,沒來咱們學校?”
一旁的韓忠旺滿臉詫異的回答說:“馬書記來韓家屯?厲鄉長彆不是聽岔了,馬書記怎會來我們這裡?就是上一次發生洪水,金縣長來了他才肯露一麵,平時基本上就待在鄉裡麵,下去的次數很少,去也經常去劉家地那樣的富村,至於我們這樣的窮地方,鳥不拉屎,誰願意來。”
厲元朗頓時明了,馬勝然上午果真是避而不見,故意給他個下馬威。
他又向韓校長了解學校情況,韓校長說,韓家屯小學一共有學生四十三名,來自於附近幾個村子。全校分六個班,一個年級一個班。現有三名教職員工,他是校長,並負責教課,他老伴管後勤的,也包括給孩子們做飯洗洗涮涮。還有一名女教師冷櫻花,今晚臨時有事回家,不在這裡。
“還在給孩子們做飯吧?我去看看?”厲元朗提議去夥房。
“這個……”韓校長不好意思的直搓手,咬著牙頭前帶路,領著厲元朗走向夥房。
夥房在一排教室的最東側,屋子裡蒸汽彌漫,韓校長老伴,一個五十多歲的農婦正在忙碌著。
韓校長趕忙將厲元朗介紹給老伴,厲元朗笑嗬嗬問她今晚給學生們做了什麼好吃的?
農婦手搓著白色的圍裙,姍姍笑著說:“農村哪有啥好吃的,這不,悶了白米飯,做了……”猶豫一下,看向一邊的韓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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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校長趕緊接茬道:“白米飯,白菜豆腐湯。”
“可以看一下嗎?”爭得韓校長夫婦同意,厲元朗先揭開燜飯大鍋,白米飯裡摻著地瓜和倭瓜,米香味和瓜香味混合在一起,倒是很有食欲。
厲元朗隨後又打開燉菜的大鍋蓋,往裡一看,不禁皺起了眉頭。
隻見滿口大鍋裡,飄著白菜葉和白菜幫子,豆腐也隻有微微幾小塊,而且還看不到一點油腥。
“你們平常就給孩子們吃這個?”
見厲元朗問起這事,韓校長慚愧的低下頭,他老伴也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韓忠旺及時插話解圍說:“厲鄉長,你彆怪老韓,這事也怪不得他。鄉教育辦不給撥錢,光欠他們兩口子還有冷老師的工資就有大半年了,至於孩子們的夥食費也是能拖就拖,這個月擠點,下個月再擠點,比生牛犢子還費勁。這不嘛,怎麼也不能讓孩子們餓肚子,我們大家一商量,由學生家長從家裡帶米麵,村裡解決蔬菜,這樣一來,飯菜就都有了。”
厲元朗倒是沒有責怨韓校長的意思,他都看見了,這一堆這一塊,條件就是這麼艱苦,韓校長也是有苦說不出。欠了大半年的工資,還能堅守在崗位上,本身就是高風亮節。
再想起中午鄉領導在夜雨花飯店大吃大喝,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說扔就扔,而這些孩子卻在食用清水白菜和寥寥僅有的幾塊豆腐,他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灼熱,良心不安。
“鄉裡每年都應該撥教育經費的,咱們縣窮點,可是每個學生每餐補助三元夥食費,這是有文件規定的。”厲元朗不解,難道說這筆錢被截留或者進入某個人腰包裡了?
“這事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每次問胡主任,他都說沒錢,要我再等等。”韓校長也是一臉無奈,似乎早就麻木了。
“韓衛,你去把車裡吃的東西拿過來,今晚咱們給學生們加菜。”厲元朗命令完韓衛,又讓校長帶著他去看看學生們。
住宿條件比夥食也強不到哪兒去,四十三個孩子分成兩個宿舍,男生一個女生一個,全是清一色的大通鋪,被褥都是從家裡帶來的,不過洗的還算乾淨。
飯前這段時間,小孩子們還在宿舍裡打鬨嬉戲,見校長來了,才瞬間安靜。
厲元朗看著這些孩子稚嫩的臉蛋,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都蠟黃蠟黃的,他的心瞬間滴血,疼的厲害。
他撫摸著個彆孩子的小臉蛋,眼圈噙著淚水,鼻子一陣陣發酸,心裡卻是堅定了一個念頭。
說什麼也要率先解決教育問題,尤其是經費問題,窮了教育苦了孩子,何談發展經濟改善民生這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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