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聞言微微蹙眉,搖了搖頭。事實上,在戰略層麵的決斷上,趙無忌從來不曾真正繞過洛川做過任何決定,哪怕是最開始的南下求穩,也不過是他與陸東風的想法,真正決定了每一步如何去走的,仍是洛川。可在具體到這一戰的戰術層麵的指揮上,洛川卻沒有一點乾涉的意思,真真正正將這一場於離郡而言至關重要的博弈戰場,交給了趙無忌。所以眼下中軍帥令尚未到達的時候,即便是他這個太守,也不能明白趙無忌下一步到底要如何。“大軍一字排開,全軍出擊之下,非同小可,”孟草兒看向前方陰沉沉的天空道,“若是我們演得過了,南夷首腦不曾看破,反倒信假為真,將我等眼下攻勢當做是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戰,獸海動蕩,做出調整,豈不是玩火**?趙無忌這一步棋,險!”“南夷背後的首腦非是蠢人,”洛川搖頭道,“隻要黑甲軍和飛熊軍沒有動用鎮靈符籙,撼山軍和河玉軍沒有動用清明鼓,試探就終究還是試探,等到我大軍可以亮劍之時,便是其想要變陣都來不及的時候!”“就怕趙無忌想要以假亂真,是要動用部分鎮靈符籙的,否則為何要讓黑甲軍和飛熊軍去到前麵?”孟草兒大半個身子都被黑鐵箱子擋著,讓洛川看不清他的麵目,“如此陣型如同飛翼,同樣是戰陣之上常用的進可攻退可守的陣型,雖說相比鋒矢陣而言,衝擊勢頭有所不如,但若要說針對這般巨大的獸海,真的掀起一場可能改變局勢的混亂,如此鋪開的飛翼陣反倒是有一線可能的。”“你覺得趙叔叔最終就是要用這飛翼陣,而非鋒矢陣?”洛川問道。“我又不是趙無忌,我哪裡能猜到,”孟草兒嗤笑一聲,回道,“不過你要清楚,如果進入獸海雙方接陣之後,中軍令飛翼陣轉鋒矢陣,撼山軍,就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殺至箭頭所在之地,屆時......”“前軍距敵三裡,野獸衝撞數量增多......”洛川耳中聽著前方隱約傳來的獸吼與廝殺之聲,頓時淩然,撼山軍兩萬之眾,哪怕陣型緊密也是十分巨大的一片,一旦陷入獸海之中,以他先前在離郡輕騎之中感受到的那種壓力,想要在那般的壓力下快速前進殺到箭頭的位置,就算是區區一兩裡地的事情,恐怕就是血流成河都未必能夠做到的事情。“啟稟太守大人,傳副帥令,”近衛軍軍候董博然將聲音傳入洛川耳中,“各軍保持飛翼陣前進,遇敵接陣,擅退者斬!”洛川點頭,傳音回應道,“遵副帥令,傳令全軍,遇敵接陣,擅退者斬!”董博然了然點頭,出聲喊道,“傳副帥令!遇敵接陣,擅退者,斬!!”各方傳令兵齊齊複念,“傳副帥令!遇敵接陣,擅退者,斬!!”一片肅殺。“前軍距敵二裡,野獸衝撞數量增多......”“前軍距敵主力一裡,已與外圍獸潮接陣......”“前軍與獸海主力接陣......!”洛川聽著一聲聲好像十分遙遠,又好像近在咫尺的傳信,不自覺的握緊了腰間的飛劍,不是木柄飛劍,而是那柄黑漆漆的長劍。野獸利爪撲擊在鋼鐵之上的聲音刺耳又尖利,由遠及近,漸漸的,就有一種要將洛川包圍了的感覺!“左軍接敵!”“右軍接敵!”“後軍接敵!”當四麵八方都有戰鬥的聲音傳來的時候,洛川可以明顯感覺到撼山軍快速前進的步伐被遏製住了,他不自覺的將黑色長劍拔出了一點點,一律鋒銳劍氣立刻透了出來,將他從紛亂思緒中驚醒,連忙又將飛劍合上。“不要著急,”孟草兒淡定非常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為一軍之將者,目光不能儘數落在自家細處,各方軍陣有都尉,其下有軍候,有百將,更有什長,臨陣接陣如何應對,他們比你在行。”“你要看敵陣與局勢變化,看各軍位置,看全軍士氣,看哪裡出現什麼變數,”孟草兒一手提著那一柄怪異長刀,往空中信手一劃,土色的真氣一擊之下,就將一顆不知從遠處哪裡飛來的巨石砸碎,碎石塊落在士卒們身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更重要的,是去看遠處的那座城頭,那裡盤踞著的妖夷,他們在想什麼。”洛川聞言抬頭去看,眼眸之中星光閃爍,已經能夠看到河玉城的城牆之上影影綽綽,見各式各樣的妖夷在觀戰,有的,渺小的好似一隻真的小貓,有的則站在那裡,就似是一座小山,突出於城牆之上一大堆,有的立於城門樓頂,有的則坐在破損的城牆邊緣,搖晃著小腿,好像在看一場精彩大戲。撼山軍繼續向前,洛川漸漸就踩在了野獸殘破的軀體之上,間或也有人族士卒的屍體,深一腳淺一腳,血水混合著泥土帶來的粘連感,從他的腳底傳來,再加上刺鼻的血腥味道,將戰場上最真實的殘酷,直觀的告訴每一個人。這裡不再是人間。洛川死死壓製住想要飛劍出鞘的想法,每每看到身前可以在如此環境下安然如同散步的孟草兒,躁動的心就能再抑製住一些。千雪忽的傳音入耳,道,“四周獸群裡,妖的比例在增加。”洛川心頭一動,感覺上撼山軍的前進速度確實有所減緩。千雪看向影子道,“我去看看。”影子點了點頭,千雪便化作一道白影,在鋼鐵叢林之中閃爍了兩下就消失不見了。孟草兒微微側頭來看,道,“你身邊這娘們兒,好詭譎的身法。”洛川淡淡道,“她,道武雙修,天才中的天才,區區身法算得了什麼,”他哼了一聲道,“為將者,該在這般時候想著些雜事嗎?!”孟草兒嘿然一笑,“我又不是將軍,但我應該提醒你,如果你也不知道的話,那最好搞清楚離郡輕騎如今在乾什麼。”洛川問道,“為何?”“因為無論趙無忌想要做什麼,都會先從離郡輕騎發起,”孟草兒入陣之後第一次回頭去看洛川,麵上的笑容談不上悲喜,“這是離郡九百載,沒有變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