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倉城離郡大軍開拔,一路東進抵達壽同城的時候,夜幕已深。洛川沒有去管各軍紮營的瑣碎事情,隻管全都交給了趙無忌,他自己則在城門內翻身下馬,直奔城牆上去,在他身後,跟著影子和思齊兩個人,便是如今代替洛長恭跟在他身邊擔任護衛工作的軍候陸森等人,也都被安排在城牆下。因為此時站在壽同城牆上看著城下大軍入城的,是一個白眉長須,麵無表情的灰袍老道,西南漢州第一強者,蒼顏劍宗掌教,啟明子。洛川身穿血鎧,三步並作兩步小跑著上了城牆,來到啟明子身邊站定之後,見老道士沒有開口的意思,便就與他並排而立,一樣看著城下長蛇一樣延伸到很遠處的大軍長龍,不語。好半晌,等到城內各處都有士卒安營紮寨叮叮當當的聲響,啟明子才終於開口道,「自此東去南下,這些年輕人裡,許多人就永遠回不來了。」洛川沒有避諱,重重的「嗯」了一聲,「我不會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輕易去死,更加不會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白死。」啟明子微微搖頭,「太守大人須知,這世上的許多事情,不是你想要如何,就能夠如何的。」洛川仍是不假思索的道,「真人說得也有道理,隻是許多事情既然無論如何都是要去做的,就不必管後麵的許多,真人是知道我的,我認為對的事情,是非做不可的。」啟明子不置可否,而是換了另外的話題,「這幾日,陸續有護官從各地前來壽同,見過老道,說遵照太守令旨,暫歸老道來管,但須叫太守大人知曉,老道非是如此這般的人,約束門下弟子尚可,管其他人卻是不行的。」洛川點頭,「晚輩明白了,我會讓趙叔叔那邊根據戰局需要做調配安排,在有利戰局的情況下,儘可能的保全了他們中的每一個人。」啟明子搖頭,「不止是那些人,蒼顏劍宗這一次隨老道而來的所有人,都可由太守大人及郡尉大人根據戰局調配,包括老道本人,如此,我等方為一體,另外,」他伸手朝城下一指,「這些人既然可以死,老道等人,也可以,生而為人,無有不同。」洛川這一次沒有立刻便答,而是側頭去看身邊這個老道士,見他麵上沒有絲毫變化,想了想,才點了點頭道,「前輩的意思晚輩已明白了,一體調配,本也是最好的,至於說其它的......晚輩儘力而為。」啟明子聽洛川說完這一番話,這才轉過頭來看他,將他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之後,看向跟在他身後一身輕甲的思齊,問洛川道,「她身上有傷,此戰前後,都要跟在你身邊才好。」洛川扭頭看一眼思齊,道,「確實如此,但晚輩想著,等到自益城南下以後,就要讓她跟著趙叔叔了。」思齊看一眼洛川,又看一眼啟明子,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啟明子緩緩搖頭,「太守大人是有大福緣的,讓她跟在你身邊,比跟在旁人身邊要好得多。」洛川有些詫異的看了啟明子一眼,又扭頭看一看思齊,點頭道,「前輩既如此說了,晚輩從命便是,」他見啟明子又要閉眼,便急追問了一句,「真人,敢問靈靜仙子如何了?」啟明子道,「六境的境界算是穩固無虞,隻是傷得不輕,又累及本源,需要不短的時間休養,若能因此重新澄澈本心,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洛川點頭,麵色肅然,朝著啟明子一拱手,「此事乃是因晚輩而起......」啟明子搖了搖頭,「望川劍宗不亦有人身陷永昌尚未得回?此乃天數,靈靜子命中該有此劫,與太守大人無關,而且方才老道已經說過了,抗夷救世,這天底下沒有誰是死不得的,」他雙手合握,轉頭又去看城下的士卒,這一次半眯上眼,一句話也不說了,好像一個站在城上,祈盼兒孫從戰場上回來的尋常老人。洛川見狀也沒有再說什麼,眼神示意了思齊和影子之後,轉身下了城牆。可她們三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轉身去到城牆下的時候,思齊輕甲背後,一根原已脫落的發絲被一縷清風吹落,翻卷著,飄飄忽忽,竟逆勢重新飛上了城牆,兜兜轉轉,好半天,才落入到啟明子合握的雙手之中,燃成灰燼。老道士合握的雙手變幻了幾個法決,他雙眼緊閉,右手掐指算了幾算,睜開眼睛的時候,其中已經是複雜的顏色,他麵色不變,卻是微微一歎,最後看一眼城下的士卒,閉上了眼睛。卻說另一邊洛川三人下了城牆,思齊便嘰嘰喳喳在洛川耳邊聒噪起來,「不是說了要跟著你,什麼時候又說要跟著趙郡尉了?如果不是此番啟明真人為我說話,你倒要把我甩開了!江伯可是與我說了,要看著你些,你想把我甩開,這一次是無論如何都不行的了!」洛川被她吵得頭疼,便停下看她,「不是都答應你跟著了?但是思齊屯長你可想清楚了,軍令之下,無有私情,真要跟著我上了戰場,可由不得你胡來!」思齊見洛川瞪眼,也自有些慫了,見他轉身走,才又跟上,嘟嘟囔囔的道,「也不是我說的這些,你怪我做什麼,但此番南下連啟明真人都來了,南夷那邊也決計好對付不了,啟明真人說了你是福緣深厚的人,我們可不是,若你還是不小心些,把我們給......」洛川驀的停下腳步一巴掌拍在思齊胳膊上,將她都抽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就將後麵的話給咽了下去。洛川嘿了一聲道,「啟明真人也說了,跟在我身邊,你也能沾點福緣,你隻管小心跟著你家公子就是了,刀山火海,咱們也過得去,何況區區南夷那群蛇蟲鼠蟻之輩!」思齊撇了撇嘴。另一邊影子卻一抬手接住了一片玉簡,掃過一眼後將其遞給洛川,「消息自東南來。」洛川接過玉簡,手中火色真氣微微一轉,玉簡上便散發赤色的微光,將其中一行小字映照出來,他定睛一看,略略一想,才似恍然又像詫異般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