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永昌郡,益城。
這一日,一層層閉鎖的回形天牢裡,所有人各司其職,一個個筆直的站立著。
因為自登位以來,新任的太守孟嬌陽,第一次蒞臨天牢,也是永昌郡最近三代的太守裡,唯一一個。
高大奢華的太守禦轎,以十八人共同抬著,平穩的好像平地一般,在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所有人莊嚴肅靜的注視下,穿過一層層重兵把守的關卡,進入了最內層的幾個牢房前。
禦轎停下,除了一個站在禦轎門邊,滿頭亂發,一身臟兮兮仆從服飾的中年男人以外,包括轎夫、宮廷侍者、護衛,甚至於原本守在天牢內層的守衛們,全都退了出去。
秋風來去,卷起幾片落葉,落入這一座天井,為這一處寂靜異常的所在,增添了一分涼意。
禦轎的門簾掀開,孟嬌陽肥胖的身軀孤零零走了出來,他看一眼門邊的中年男人,而後一步步走到幾個監牢外站定,在這裡,一個同樣孤零零立在那裡的中年男人,正握著一個陶瓷酒壺,往自己嘴裡灌酒,正是易白。
「我聽說,你已在這裡待了好幾日了,」孟嬌陽沒有去看牢內的幾個人,而是正麵朝著易白,「可有什麼能夠教我?」
易白哂笑一聲,隨意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斜眼看向孟嬌陽道,「太守大人藏得一手好牌,哪裡還用得著我們這樣的人教什麼,」他稍稍偏頭,看向跟在孟嬌陽身後那個看起來
邋裡邋遢的中年男人,又是一笑,「你果然沒有死,孟一嵐。」
那被叫做孟一嵐的邋遢中年男人並不去看易白,而是麵無表情的看向正麵牢籠中,那個即便穿著囚服,站在那裡仍舊有一股子撲麵而來的書卷氣的男人,孟三書,一言不發。
孟嬌陽隻是盯著易白,用前所未有的鄭重的神態,一字一字的問出了一句話來,「易白,你摸著良心說,永昌郡到了如今這般地步,真的是我孟嬌陽不夠用心,不夠努力麼?」
易白拿起酒壺的手停在半空,不能前,不能後。
孟嬌陽也沒有想在他的口中聽到那個答案,他一甩袖袍,大步去到正麵牢籠前三尺,直截了當的坐在地上,根本不去管自家華貴的袍子,被地上的油漬殘渣汙染,「三書,坐吧,聊聊。」
牢籠之中,一身書卷氣的孟三書也席地而坐,隔著牢籠看向麵無表情的孟嬌陽,「南疆出了問題?照水城還是河玉城?」
孟嬌陽一震,抬頭看向孟三書,眼神中包含的意味極其複雜,好一會兒沉默之後,才緩緩吐出幾個字,「河玉城失守,大陣被毀,主將王輝生死不明」
饒是以孟三書的城府定性,都不由得被這一句話驚得呆了,他猛地支起身子,一把抓住牢籠的欄杆追問道,「照水城如何?!」
「照水城尚無問題,但」孟嬌陽深深的歎息之後,將頭重重的低垂
了下去,「興城興城」
孟三書瞪大眼睛,有些無力的垂下手臂,坐回原地,脊背彎曲的好似年邁的老人,他有氣無力的笑了笑,喃喃道,「永昌啊,永昌」
關押孟三書的牢房一旁,另一個牢籠裡,一個眉目冷峻,唇闊臉方的中年囚徒聞言也起身來到牢籠柵欄邊,無聲的凝視,正是曾經的照水城將軍,孟子安。
而在更遠一邊的牢房內,一個麵色白皙但身材魁梧的男人根本沒有從床上起身的意思,他背對著牢籠之外,聽到孟嬌陽的話,嘲諷般冷哼一聲,卻是前撼山軍將軍,孟草兒。
孟嬌陽亦是無言,整座天牢內圍,牢籠內外六個人,就這樣沉默著待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他再度開口,隻是言語間已經多了太多的猶豫,「三書,你總是
有主意的」
孟三書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而後抬頭看向牢籠外那個始終注視著他的邋遢男人,「兄長,能否取一副紙筆?」
邋遢男人的目光第一次離開孟三書的臉,落在孟嬌陽的後腦勺上。
另一邊獨自喝酒的易白哂笑一聲道,「還是我去吧,你當他能信得過我?」他一邊說著,一邊就已經將酒壺丟到一旁,摔得碎裂開來,整個人消失不見。
不一時,易白便又重新出現,一揮手,將一支筆,和一本不知密密麻麻記錄了什麼的本子丟到孟三書麵前
。
孟三書將記錄了東西的紙張翻過,打開了空白的一頁,畫了一張永昌郡及周邊勢力的簡圖,在益城、興城、照水城和河玉城的位置上重點做了標注,而後又飛快的在各方標注了名字,諸如雲百樓和洛川以及晏思語,乃至於陳少雄等等,他輕輕咬著筆杆,盯著這張圖凝神沉思,繼而一邊問孟嬌陽更多細節的事情,一邊在人名之間畫線,那線條越花越多,直到幾乎將其下的地圖全都蓋住了,方才停手,苦笑一聲,將筆丟開,「兩城永昌,不先置之死地,是不可獨立於如今這樣的世道了,以太守大人之聰慧,應當已經想得明白,所以太守大人今日來此所求者,不是如何保留永昌,而是如何保存永昌孟氏,可對?」
孟嬌陽微微蹙眉,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
孟三書一笑,轉身背對著牢籠坐下,不再看牢籠外的任何人,「孟三書這條命,是許給了永昌的,不是許給孟氏,所以太守大人,請回吧,孟三書並無一言。」
孟嬌陽沉默片刻,緩緩道,「永昌,是孟氏的永昌,沒有孟氏,何來永昌?況且」他抬頭看向孟三書的背影,「三書,永昌孟氏對你信重有加,待你不薄,如今孟氏有難,你就見死不救麼?」
孟三書皺眉低頭,一言不發。
孟嬌陽眼眶泛紅,聲音哽咽,「三書,婉兒和凡兒的家眷已經入了興
城,婉兒自小便與你親近,視你如師如父,她如今在興城啊」
孟三書閉著眼睛,牙關緊咬,一雙手死死握在自己的膝蓋上,指節發白,可就是,不再說一句話。
孟嬌陽抬起頭。
站在孟嬌陽身後的邋遢男人終於第一次開口,「老三與太守大人說說吧」
孟三書的身體猛地一僵。
「唉,」卻是另一邊牢籠之中的孟子安忍不住歎息出聲,「想要保存永昌孟氏,方才他不是已經說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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