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太守府宮,雨一直下。
葫蘆道士杜博安等人,已經在宮廷侍者的陪伴下先一步去了宴客殿,隻有洛川和影子,以及給洛川撐傘的高士賢仍在原地。
洛川再次將手中的紙條認真的看過一遍之後,才動用真火將其燒掉,「張彪返回了上原城修養,清韻前輩沒有回來,蕭道長回到了百通,卻是深受重傷,而且丟了一條胳膊......」他麵色凝重道,「我曾遇到的那個妖,口中所說的獨臂道士,應當就是蕭道長了,斷去一臂,對劍修而言影響就太大了吧......」
影子沒有回答,回頭去看,就見常禦風已經緩步走來,天上雨水落到他頂上之時,便自動躲避,連他的衣角都不曾打濕,好像有一柄無形的傘撐在那裡。
在他身後,其餘的望川劍修卻是出宮去了。
洛川也有所覺,轉身麵向常禦風道,「張道長和蕭道長......回來了。」
常禦風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方才收到了清韻師姐的符劍,師姐讓張師弟先回上原,她要北上去辦些事情,不日便回,蕭師弟可還好」
洛川搖頭,「蕭道長......斷了一條左臂。」
常禦風雙目一凝,沉默半晌後道,「蕭師弟是極要強的人,在山上時候,便是以雙手印訣之多變見長,常能招出突然,變數極多,失去一臂,對他的打擊應當不小,可這也未嘗不是他的命數機緣,若能過此一關,以他的心性資質,上三境也是可期。」
洛川無言。
常禦風看一眼洛川,問道,「牛師弟他們幾個,可有傳信回來」
洛川搖頭,「他們五人的實力已然很強,尤其還有渾天梭那般的法寶,隻要彙合一處,當沒有其它風險,至今仍沒有消息回來,應當是按照當時所說,往東越過沔水,去了照水城,順便一探城中現狀。」
「照水城」常禦風道,「如今在做照水城將軍的,該是新被調去的老將軍孫渺,這位老將軍雖然上了年紀,但治軍嚴格,行事穩重,應當沒有問題。」
洛川虛手一引,一邊示意常禦風隨他一同往宴客殿去,一邊道,「如今這個世道,沒有什麼是一定不會出問題的,河玉城王輝又何嘗是易於之輩此番我們想要收複河玉城,照水城就是除了益城之外最重要的一環。」
常禦風回望洛川,他本也是聰敏之輩,立刻便明白了洛川話中的意思,「老將軍孫渺......是永昌郡郡丞**鵬的嶽父,原本以他的年齡,已經是要在益城養老的了,但這一年的變局裡從被重新啟用,到接連調任,直到前些時日成為照水城將軍,背後都有**鵬的影子。」
「永昌郡這一支趙氏......」洛川扭頭看向身邊彎腰隨行的高士賢,「是不是和趙叔叔這一支趙氏有些關係」
高士賢聞言躬了躬身道,「回主上的話,老奴也隻是聽聞,離郡趙氏的祖上,乃是永昌趙氏的旁支,但是否如此,還得問過郡尉大人才能知曉。」
「這個世界有時候是真的不大,」洛川隨口道,「派人去請趙叔叔進宮一敘吧,這次回來,本來也是要先見見他的。」
高士賢躬身稱是,回頭看了一眼,便有一個年輕的宮廷侍者小跑著來到他的身邊,傳音幾句之後,年輕的宮廷侍者便躬著身停下腳步,繼而轉身小跑著進入雨幕之中。
洛川幾人則一路來到宴客殿,這裡門窗大開,淅淅瀝瀝的小雨,被微風打碎成朦朦的霧氣,穿堂而過,有種清涼的濕潤感覺。
洛川大步去到上首唯一的座位上坐下,舉起一碗熱湯看向殿內眾人,仿佛飲酒一般說了一番言辭,眾人覺得有趣,氣氛便也漸漸起來。
繼而又有樂師歌姬進殿歌舞,隨著飯菜上來,
眼前這一番場景,便讓才剛經曆過戰亂的眾人,各自有了些恍若隔世的感覺。
一番飲宴,賓主儘歡。
畢竟修道有成又傷勢未愈的常禦風率先告辭,飄然而去,去到一眾望川劍修居住的洛氏彆院調息修養。
緊接著告辭的是葫蘆道士杜博安,他特意舉了一碗熱湯敬向洛川,言道明日將於聽風閣派駐離城的長老一同入宮覲見,順便教太守大人畫符,洛川舉碗相送。
然後洛川便讓高士賢親自去為土山和小道童天真安排府宮之外的住處,高士賢領命而去,順便就將宴客殿內的其它宮廷侍者和侍女全都帶走,將門窗亦都關上。
偌大一座宴客殿內,就隻剩下洛川、千雪、影子和離城將軍羅江四人。..
到了此時,一頓飯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羅江終於是率先開了口,「河玉城一戰,沒有你,不行嗎」
洛川「嗯」了一聲道,「清韻前輩八境之尊,又是一眾望川劍修的師姐,按理說有她在便也夠了,可偏偏她心思單純,智計不足,以千雪之能,本也可以帶隊,但卻礙於身份,難以服眾,何況還有博安真人這般來自聽風閣的援手,若非我去,如何能將所有人的力量聚於一起,合於一處」
羅江又問,「此去河玉城之前,你可曾想過......命喪永昌」
「自然也有想過,但是不多,」洛川沒有猶豫,如實相告,「那時候的我,對於南夷此番北上的決心,還是想得淺了,隻覺得有三大上三境強者和一眾大修士級彆的劍修相隨,單以力量而言,便是直闖益城拿下孟嘯天的狗頭都未嘗不可,何況一座河玉城,縱是不敵,又怎麼可能連跑的機會都沒有如今看來,仍是思慮不周,需要引以為戒。」
羅江聽到此處,終是忍不住深深的歎息,麵上冷硬的顏色也已不再,「你啊,從小就是聰明過人的,卻十分懂得隱忍藏拙,成熟的好像個大人,可自打從中京城裡出來,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你自信張揚得全不似過往......這是好事,也是壞事,江伯今日與你敞開了將話說到這種地步,」他抬頭看向洛川,眼神之中甚至有了些祈求之色,「隻是希望日後,你可以更加謹慎小心一些,畢竟如今的離郡,坐在這太守之位上,怕是比過去九百載加起來,都要更加危險得多啊......」
洛川心中一暖,隻覺得自河玉城歸來,被血色浸染的心,都跳動得更有活力了些。
他沒有說話,隻是鄭而重之的點了點頭,然後便看向宴客殿的大門,在那裡,一個撐著傘的高大身影,將門輕輕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