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山脈上空,一團巨大的雲氣舒展開來,擋下了大片的陽光,讓幾座山齊齊落入陰影之中。
雲霧裡,影子和葫蘆道士的飛劍似乎還在疾馳,但無論她們如何催動,都始終穿不過這一團看起來應當沒有多大的雲團,場麵一時間詭異寂靜。
更詭異的是,所有的人都動彈不得,除了洛川。
他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白茫茫一片的雲團,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揉捏著,現出一條步步升高的台階,一直從不知名的高處,延伸到洛川腳踩的飛劍旁。
洛川看一眼那翻滾著,明明近似虛無卻偏偏有形的台階,右手扶在腰畔飛劍木柄上,向前一步邁出,立刻就有了仿佛行走在大地之上的踏實感覺,讓他稍稍懸著的心落在實處,於是他不再猶豫,一步步拾階而上,台階在他前方出現,雲霧在他身後合攏,讓行走在一團白霧之中的他,有種原地踏步的錯覺。
但很快,他的眼前便豁然開朗。
台階的儘頭,是一片雲霧形成的宮殿,宮殿之中,巨柱如參天古樹,一根根直通天頂,地麵像清風拂過水麵,水浪一般,層層疊疊。
宮殿上首,一層層巨大的地台堆起,拱衛著一張巨大無比的座椅,座椅中央,慵懶的斜倚著一個身材窈窕又衣著暴露的紅衣女人,此時正眯眼側目,瞧著一步步走來的洛川。
巨大的座椅左側,一個哪怕冷著一張臉,仍舊充
滿媚意的女人侍立一旁,而在巨大座椅的另一側,卻安安靜靜的站著一個讓洛川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見的,玲瓏少女!
洛川孤零零行走在巨大的宮殿之中,看著那個沒幾日不見,卻明顯消瘦了許多的臉孔,有些遺憾,因為從她眼睛裡,他分明看到了疲憊,擔憂與欣喜,卻怎麼都找不到初見時的那種清澈透明,好像萬載雪山前一汪永不凍結的湖泊,那樣的純淨。
而自打洛川出現,一雙妙目就隻在洛川身上的玲瓏少女,在看到他左手腕上的金豆手環之後,綻放出的光,幾乎凝成了一抹淺淡的綠芒。
紅衣女人對於洛川和玲瓏少女的對視,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興趣,她隻是淺淺的笑,盯著洛川的臉上上下下的打量,而後淡淡道,“方才來找你時,遇到個很有意思的小姑娘,她說她是離郡太守的妻子,要去河玉城找他,我想著你既然在這裡,就來替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洛川聞言止步,將目光轉回到紅衣女人身上的一瞬間便又低垂了下去,順勢行了一個晚輩禮,“回前輩的話,她叫鐘韻,乃是聽風閣當代掌教鐘舒夜鐘真人的女兒,也是晚輩尚未過門的,東宮夫人。”
“哦?”紅衣女人嘴角掛起一個玩味的笑,重複道,“東宮夫人。”
“正是,”洛川沒有抬頭,而是說起了另外的事情,“前輩前次在未名城找到晚輩,曾
說要晚輩為前輩尋一個人,帶一句話,晚輩不敢怠慢,敢問此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所要捎帶的那句話又是什麼話?”
紅衣女人伸手繞起自己的一縷秀發,卷起,又攤開,如此往複,聲音一如她此時的姿態,慵懶至極,“此人,名為朝暮,家住青城山......”
洛川聽得青城山三個字,心中便是一緊,整個身體都僵硬了一瞬。
紅衣女人似是毫無察覺,稍稍一頓之後,繼續道,“要你捎帶的話,倒也平常,就隻是替我問問他,如今過得,可好......?”
洛川沒有立刻答應,沉默了片刻後緩緩道,“前輩,晚輩既是離郡太守,就須為我人族守邊拒敵,與西夷乃是血仇敵寇,如何能夠去到那青城山......不若晚輩派出一人......?”
“不行,”紅衣女人直接打斷了洛川的話來,眉毛一挑,也緩緩道,“守邊什麼的,是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但你既答應了要替我去捎一句話,那便天南海北,龍潭虎穴,也得為我去走一趟,我的這句話,必須要你親自說於那人聽,換了個人,無論是誰,都沒了意思。”
洛川一時無言,想了一想後又道,“前輩可是確定那朝暮,就在青城山上?若是晚輩曆經艱險去了那青城山,他卻不在,或是根本見不到他,又當如何?”
“嗬嗬嗬......”紅衣女人笑出了聲來,那
聲音嬌俏可人,卻震得整座雲海宮殿都震動起來,“若是那人不在青城山,或者等你找到那邊也並不見你,那便算了。”
洛川稍稍抬頭,“所以前輩其實,隻是想要我這個離郡太守,親自去一趟青城山而已,此事,前輩可著急麼?”
紅衣女人歪著的腦袋稍稍正了正,看向洛川的眉眼,認真了些道,“我知道你想乾什麼,但我還是要再勸你一次,想要拿回河玉城,你要小心丟了自家的腦袋。”
洛川這一次沉默不語。
紅衣女人輕哼了一聲道,“半年,半年之內,我要那人聽你說出那句問話。”
洛川再一次猶豫片刻,而後躬身一禮,“晚輩便在半年內,儘力替前輩去送這一句話。”
紅衣女人閉上眼睛點了點頭,“按理說以你離郡太守之尊,一言九鼎,我應該信你,但我要你做的這件事到底有些不易,該是要留下點什麼作為保險,原本我想著將那個白衣服的......放在我身邊一些時候,待你回返之後再還給了你,但既然你尚未過門的東宮夫人恰逢其會,那便讓她留在我身邊吧,終歸是尚未過門的,也就不算是你的妻子。”
就在巨大寶座一旁侍立的玲瓏少女,自洛川出現以來第一次變了臉色,她麵色惶急的看向洛川,似有所說,又說不出來。
洛川抬頭看向紅衣女人,這一次,即便對上那雙似乎能夠吸人魂魄的眼睛,也沒有
挪開視線,“前輩,以您的實力,晚輩若敢毀約,哪怕一輩子躲在太守府宮,又哪裡能擋得住前輩來取我頭顱?何必為難她們這些弱女子,作什麼保險呢?”
紅衣女人臉上笑容一斂,洛川便忽然覺得腳下一空,原本踏實的感覺蕩然無存,整個人墜入雲層之中,翻滾著從高空落下!
“哼,”紅衣女人輕哼一聲,笑罵出聲,“沒大沒小,還當真敢與我討價還價起來了......”她稍稍偏頭,側目看向寶座右側的玲瓏少女,“你想見他,如今也已見到了他,還有什麼話說?”
此時的玲瓏少女麵無表情,雙目無光,好像一塊河灘上隨處可見的頑石,“無話可說。”
“如此便好,”紅衣女人稍稍揉動了一下身姿,舒服的閉上眼睛,“慢慢的,你就會明白,這個世界上,憑你相信什麼,都是好的,唯一,就是信不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