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門再次打開,門外街道上是密密麻麻的旅人,人們推搡著,堆擠著,戾氣橫生。
滿身泥汙落魄道士打扮的洛川看一眼門外,又迅速將門關上,指了指米香道人頭上的金色蓮花冠和身上花裡胡哨的道袍,後者便頓悟了一般飛快的將蓮花冠取下收入寬大的袖子裡,再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往身上臉上抹了些灰土,弄得臟汙不堪,這才回到院門前,拉起了小道童的手,安慰的拍了拍。
洛川將他上下打量了幾眼,再度開門,當先出去,其餘三人緊隨其後。
洛川在門前稍作停留,掃視人群之後,沒有隨著人流往南城門的方向擠,反而順著牆邊人少的地方一路逆行去到就近一條沒什麼人去走的黑漆漆的小巷,小巷裡沒什麼人,四人七拐八繞,雖走了些彎路,卻也一點點朝著南麵城牆靠近。
就在最後繞過一個巷口就要臨近到南城牆下的時候,洛川忽的一抬手,將三人都攔在身後,他自己則探頭去看。
就見相鄰一條通往南城牆的黑暗巷子裡,正聚集了一群十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這些人個個精壯,人人背後都有一個鼓鼓囊囊的沉重行囊,此刻正圍攏在巷子一角,將一個頭頂上歪歪斜斜掛著一頂肥大地主帽子的年輕人圍在牆角,卻是洛川在城西南貧民窟裡曾見過的那個“楊哥”。
這楊哥此時看來情況已很不好,他歪倒在地,後背費力的斜靠著牆壁,大口吐血,而在他對麵的那群男人卻仍舊沒有停手的意思,一拳一腳儘往他胸腹間打,根本沒有半點留手的意思。
拳拳致命。
可忽的,打人的人們像是見到了鬼一般退散開來,眨眼功夫便跑得沒了蹤影。
街角這邊,土山湊上前來查看,卻見那楊哥委頓於牆角,眼睛便是一亮,小聲道,“大人,我過去一下。”
洛川伸手攔了攔,微微皺眉道,“方才那邊有些蹊蹺,眼下這河玉城內太亂,先出城去,”說完便要從另一邊的巷子往南城牆附近去。
土山點頭,正要跟著洛川離開,就見那楊哥所在的巷子另一頭忽的奔出一道黑影,朝著楊哥所在的位置跑去,定睛去看,就見那人個子不高,借著天上光影大概能看見她齊齊的劉海下麵一雙大大的眼睛,帶著明顯的驚慌。
土山一下子便認了出來,那人正是先前曾在貧民區裡用令牌為他與洛川換了所謂“供錢”的小姑娘滿可兒,他上前一步衝入那巷子,揮舞了一下手臂喊道,“彆過去!”
洛川詫然回頭去看,就見原本委頓於地的楊哥的胸口,忽的探出一根細細長長的東西,閃電般越過兩三丈遠的距離,直接就洞穿了小姑娘的胸膛!!
洛川隻感覺自己胸膛裡一團火焰騰得燃起,燒得他胸中煩悶不堪,他一把握住腰間飛劍的木頭劍柄,回身一擲,那飛劍便化作一道數丈長的赤炎火光,一閃而過,輕而易舉的切斷了洞穿小姑娘胸膛那細細長長的東西!
他手掐法訣,飛劍威勢不減,在空中劃過一個小小的圓弧之後,朝著那細細長長的東西射出的方向就是淩厲一斬!!
“轟!”
這一下速度極快,一斬之下,巷道之中那一座本就不大的小院被龐大的劍氣一分為二!
飛劍之上蘊含的炙熱火焰力量,將小院之中的一切灼得焦黑!
繼而一聲粗糙而淒厲的慘叫聲響起於那小院之中!
洛川此時已然動了,朝著那一處院落飛奔過去,但比他更早的卻是土山!
就見他腳下的大地不住的炸起石筍,每一次爆破都能讓他更快一籌,不長的一條巷道,隻用了不到十步便已跑完,他飛奔到那小姑娘麵前,隻是一看便已轉身,從洛川劍氣劈開的缺口一頭撞了進去,他周身上下土黃色的妖氣散發出來,讓他看起來好像一塊巨大的泥胚,將小院之中明顯受創不輕的灰撲撲的人影撲倒在地,額頭上一刹那布滿了細密的鱗片,朝著身下人影的頭顱就是狠狠的一撞!!
“咚!!”
一聲悶響,大地微震,地麵上立刻便是一片炸開的狼藉,紅的白的,四散飛濺!
土山冷冷盯著地上的一灘血跡,退去了頭臉上的細密鱗片,帶著滿身的血跡跨出小院,就見洛川已經出現在那小姑娘麵前將她抱起,他默默的走到那楊哥乾屍一般死透了的屍體旁,從他懷中翻撿出一塊鐵質的令牌握在手中,然後走回到洛川身邊,就那樣站著,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洛川將那小姑娘抱在懷裡,一隻手掌貼在她的腹部,柔和溫暖的火色真氣一點點輸入她幼小的身軀裡,卻根本無法阻止她的生命流逝。
小姑娘不再從口中大口的湧血,她盯著土山的手,抬了抬,土山便將那枚鐵質令牌送到她的手上。
此時的米香道人和小道童已跑了過來,見到眼前一幕也不由淒然,老道士用手捂住小道童的眼睛,將他摟在懷裡。
小姑娘手上染了血,握在令牌上一片血跡,她想要擦去自己手上帶到令牌上的血跡,卻是越擦越多,她終於低頭看了自己不住淌血的胸口,無力的笑了笑,將令牌遞到洛川手上,用輕微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哥哥,你說我爹沒有死,那可不可以替我將令牌給他?就說就說就說我和娘親,在河玉城等他回家呢”
洛川握著那鐵質令牌的手不由得一緊,嘴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姑娘又看向土山,再看向河玉城這一片各色光芒不時閃爍的天空,眼神漸漸迷離,“是了爹爹在撼山軍撼山軍這一次一定會來了”
她臉上有了些微的笑意,暖暖的,凝固在她漸漸冰冷的臉上。
洛川麵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表情,他隻是緩緩的,將那枚鐵質令牌收入自己懷中貼身放好,再一俯身將小姑娘抱了起來,朝著不遠處通往南城牆的巷子走去。
在他身後,土山好像一塊真正沒有感情的土石一般緊緊跟隨。
兩人身後,小道童握著老道士的手,緊緊的。
於是老道士便也收緊了自己的手,牢牢的握住小道童的手,再伸出另一隻手在小道童的頭上輕輕的摸了摸,默默地拉著他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