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顏劍宗,主殿。
隨著居中老者一句話說出,大殿之中便徹底靜了。
洛川回頭看一眼麵有驚色的老車夫,餘光便也將在場眾人的表情看了分明,上首背劍和手拿拂塵的老人尚且能夠不動聲色,原本將洛川一行帶到大殿後便候在一邊的年輕女道已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上首居中的老者。
於是洛川便沒有急著說什麼,而是收斂了笑容,肅然朝那居中老者行了一禮後緩緩道,“懇請前輩教我。”
“談不上指教,隻是有些話想問公子,”居中老者不理會眾人的目光繼續道。
“前輩請問,”洛川十分恭敬。
居中老者盯著洛川的目光中似乎有光華流轉,“公子可知自古以來人族與妖勢不兩立所謂何來?”
洛川一驚,電光火石間下意識便想到了蒼顏山腳下仍舊在等著自己的絕美女子,不知不覺間出了一身冷汗,“晚輩曾看過人族史典,據傳自遠古諸神造物以來,人族因先天弱小而為眾妖奴役吃食,直至三皇現世,人族才開始真正崛起,與天下萬妖爭天地,於是戰爭不止殺伐不斷,自此人族與妖族敵對的格局一直延續至今。”
居中老者不置可否繼續問道,“公子以為人族與妖可有共存共進之可能?”
洛川略一沉吟道,“共存晚輩大概已經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即便內心再厭憎也不得不承認,四夷萬妖與我人族已然共存數千載,如今妖族再難滅我人族,我人族也無滅殺萬妖之能力,便不得不在這世上共存,隻不過若有一日我人族強盛如天,這共存於天地的規則就該由我們來定,萬妖俯首尊帝旨,宇內唯聖意,如此便也絕了天下紛亂,天地大同了,至於說共進很難。”
在場眾人聽了這一番話無不悚然,一個個看著洛川的眼神就像在看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怪胎。
這世界上人人都知道人族與四夷征戰千年,可任誰來說都是與天下妖族勢不兩立,哪有不得不共存這樣的說法?誰可以如此輕描淡寫說那帝旨聖意?更不必說那話語末尾的兩個字,驚得思齊都忍不住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
三位老者一言不發。
直到身邊的老車夫都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洛川的胳膊,他才苦笑一聲再次開口,“前輩莫怪,晚輩從小就是這樣的古怪性子,一番童言稚語當不得真。”
居中老者卻很是認真的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他這搖頭是在否定什麼,“世人都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道如何?”
洛川深深看一眼居中老者,然後歎息一聲抬頭去看呂祖雕像,這一番誅心又刺骨的對話進行到這裡,他已然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事情,“呂祖一劍拒萬妖,獨鎮中洲三百載,億萬人族因此安度一生,這一番功德造化晚輩每每想起都心向往之”他回望那居中老者一字一頓道,“我所向往,前輩與億萬人族亦向往,那妖呢?!”
居中老者的眼睛眯了一瞬,一刹那,在眾人眼中,天地似乎都暗淡了一瞬。
洛川卻似乎毫無察覺隻是繼續道,“呂祖所求,天下人族皆太平,可若這天地之間有大道,大道之下眾生太平,不也應了呂祖所求?又或者,不也應了人族與妖族所求?”他搖了搖頭,“晚輩是人,晚輩也沒見過幾個妖,可無論是人還是妖,生於天地必有所求,晚輩以為,眾生所求大同之處,或許就是大道了吧”
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大殿之中的年輕人身上。
好一會兒,居中老者才再次開口,隻是聲音不再如最先一般溫和,聽不出悲喜,“洛川公子好大誌向”
洛川笑容更苦,“前輩,晚輩向往,可晚輩大概是做不了那麼大事情的,誇誇其談簡單,實際做起來,恐怕一個蒼顏縣守晚輩都不見得能做好。”
居中老者再次搖頭,“老道先前說過,要我蒼顏劍宗對公子鼎力支持並非不可,現在,老道仍是如此。”
洛川傻笑著擺手道,“晚輩一句無心之言,前輩不必當真,晚輩方才仔細想來,蒼顏劍宗既然修出世之道,晚輩確實不該有太多世俗要求打攪前輩們修行。”
居中老者沒有理會他拒絕的意思而是繼續道,“公子可以考慮一下,老道啟明子既為蒼顏劍宗當代掌教,一句鼎力支持就不是虛言,若公子能經過老道一次考驗,老道本人亦可為公子……下山一次。”
“師兄!”
居中老者身邊的背劍老者急呼出聲,卻被他一抬手攔下,他隻是盯著洛川雙目再次問道,“公子可願接下老道一次考驗?”
被居中老者盯著的洛川幾乎笑不出來,“前輩,晚輩不過是”他看一眼居中老者又低頭沉思片刻後抬頭擠出個笑容,“前輩可否先說是什麼考驗?否則若是讓晚輩與這裡的任何一位前輩切磋比鬥,那晚輩是萬萬不敢的。”
“自然不是比鬥,”居中老者麵色不變聲音卻再次溫和了一絲,“老道隻需公子往後山困龍穀走一趟,替老道與穀中那位貴人說一句‘地天泰’。”
“不可!”洛川還未回話,一直站在他身邊一言不發的老車夫便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喝道,繼而上前兩步對居中老者鄭重行禮道,“掌教真人千萬勿要惱了我家公子,他年輕氣盛出言無狀,都是我的過錯,掌教真人既有明言要告知困龍穀內的貴人,羅江願為真人傳話,隻是我家公子是萬萬不可入那困龍穀的,請真人看在太守大人和洛家先輩與蒼顏劍宗兩百年的香火情上,饒他一次!”
洛川愕然。
那居中老者仍舊隻是盯著他看,根本沒有去看老車夫的意思,“即便不看太守大人與洛家的情麵,老道也不可能不顧規矩強迫一位太守公子入困龍穀,老道已經說過了,這是一場考驗,是否接下這考驗,全憑洛川公子自決。”
老車夫聞言一把將洛川拽到自己身邊,以一個前所未有的肅穆態度盯著他低聲喝道,“還不快謝過掌教前輩大度,然後我們就此告辭下山去!!”
洛川卻微笑著拍了拍老車夫的臂膀,扭頭去看上首居中的老者,“這困龍穀中莫不是真的困了一條龍?前輩,晚輩此行可有性命之憂?”
“洛川!!”老車夫怒喝出聲,伸手就要去拽洛川的衣領,卻被一股無形之力震飛出去,在他身後,刹那拔劍的思齊亦被一股巨力壓製到動彈不得,而那十個血騎之中,除了為首的洛長恭還能站立之外,其餘人等竟都跪地難起!!
兩名望川劍修對視一眼,背後長劍出鞘寸餘便被壓回劍鞘,順帶著壓彎了兩個道士的腰!!
“定無性命之憂,”居中老者威嚴的聲音響徹大殿。
洛川抬頭盯著那呂祖巨象哈哈大笑。
“那麼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