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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天子十分緊張的看著身旁的常侍張讓“你說,安國王他會來麼?”
張讓恭敬的站在天子的麵前,一點都不緊張,他開口說道“陛下既然已經下了詔書,且言明了其中厲害,安國王自然會來的。”
“須知,陳氏幾乎所有的家主都是端莊“君子”。”
“前些年歲的時候,安國王不來是因為害怕朝中再次被陳氏的權勢所籠罩,可是如今天子已經告知了安國王全部的事情。”
張讓的聲音雖然尖銳,但卻意外的帶著些安定的作用。
“安國王殿下便是不為了您,也會為了大漢天下、為了這天下的百姓而來的。”
言及至此,劉宏才放下懸著的一顆心來。
他無奈的看著這漆黑的夜色,以及那懸掛在天空上的一彎月亮,整個人像是疲憊不堪“朝政已然如此,安國王真的能有挽天傾的本事麼?”
劉宏撐著自己的腦袋“天早已經變了,陳氏或許也早就不是原本的陳氏了。”
張讓隻是一邊站在劉宏身後,替他按著肩膀,一邊柔聲的寬慰著“陛下,隻要陛下和安國王還在一日,這天就變不了。陳氏還是陳氏,陛下還是陛下。”
“袁氏也好、大將軍也罷,甚至是那些意圖割裂我大漢江山的諸王,有一個算一個,隻要安國王到了長安城,全都要束手待斃。”
他一邊輕柔的安撫著劉宏的情緒,一邊替他緩緩的按著,不過片刻劉宏心頭就湧上來了些許倦意。
張讓則是一直忠心的侍奉著,等到劉宏徹底安眠了之後才快步安靜的離開。
常侍署
自孝恒皇帝時期開始,宮中除卻中樞府令之外就額外設置了常侍,常侍的位置幾乎是蓋過去了中樞府令的位置,而等到今上即位,常侍更是一下子多了九個。
如今正是十常侍當道,哪怕中樞府令才是名義上的內廷最高機構也沒用,中樞府令都要聽十常侍的。
張讓將身上的大氅丟在地上,皺著眉,看著自己的一眾老夥計等人說道“咱們讓陛下將陳成己那個家夥叫回來做什麼?那家夥來了,隻怕第一個就要對咱們開刀。”
一旁的趙忠則是冷笑一聲,沒說旁的,隻是說了一句話,立刻讓張讓的神色變了“何進欲與袁氏密謀,殺害我等了!”
張讓神色驟變“怎會如此?”
趙忠搖頭“不過是利益手段罷了。”
“如今袁氏在朝中的勢力龐大,加之有何進作為背靠了,二者合謀起來,不是你我能夠承受得住的。”
“為今之計,隻有將陳氏也牽扯進來。”
“那群聖人活菩薩心裡裝的全都是百姓,讓他們來將這棋盤掀了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你我還能夠保住一條性命。”
張讓神色陰沉“他們與董卓聯係了?”
趙忠點頭“否則我也不至於此。”
“董卓乃是袁氏門生,進京之後第一個便會配合袁氏,與大將軍聯手直接將你我殺了。”
“屆時再想要請陳氏活命,那便晚了。”
張讓神色變幻數次,最後無奈的坐在那裡,屋子中的火爐雖然不斷的冒著熱氣,但這屋子裡的十個人儘皆都是渾身發冷。
“安國王的回信可到了?”
郭勝抬起頭“已經到了,說是會攜子入長安。”
張讓、趙忠對視一眼“眼下便看一看,到底是董卓殺了你我的速度快,還是安國王入長安的速度快了。”
而在角落中,一個無人在意的角落裡,夏琿輕輕開口道“可,你們怎麼會覺著,安國王會留著你我的性命,讓你我繼續作威作福呢?”
張讓嘿嘿一笑“陳氏需要的是一個態度。”
“這個時候將伱我等人殺了,朝政必定會混亂,隻要你我表態拿出幾個頂替你我罪名的人,再承諾將這些年拿到手的東西吐出來,安國王應當便會顧念大局。”
趙忠回頭“真的要拿出來?”
他有些舍不得。
十常侍都是出身自可憐人家,吃不起飯了才淨身入的皇宮,否則誰願意來吃這口飯呢?
也正是因此,他們都十分的貪婪,拿到手的錢財怎麼願意吐出來?
張讓隻是點頭“若是不想死,便拿出來一些,到時候說這就是全部就好了。”
一點星火如同黑夜中的光芒一樣,照亮著這天地之間的幽沉。
而未央宮中,在張讓離開後,原本已經跟睡著了的劉宏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中帶著的滿滿的都是算計。
當年先皇不喜歡他,就算最後不得已傳位給他,但還是令太後製約他,因為太後也不喜歡他。
而後,他重用袁氏、何進等人,除掉了太後的勢力,可後來袁氏何進等人儘皆勢大,他便又重用十常侍,默許他們賣官鬻爵,大肆將朝中官位賣出,以此來製衡袁氏何進。
如今,十常侍、袁氏、何進等人全都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劉宏不由得想到,他的確是沒有什麼治國的本事,也沒有什麼為君的能力,當年先皇死之前說他一定會將大漢帶入深淵,如今的他方才覺著那像極了一道預言。
“希望陳氏不要讓朕失望啊。”
劉宏閉上了眼睛。
長安城中,袁氏府邸
袁逢蒼老的雙目中帶著些許的渾濁,他看著右手旁的袁基低聲問道“宮中可是傳來什麼消息?”
袁基柔聲道“父親,宮中的人傳來消息,說是陛下與十常侍密詔安國王進京。”
“如今安國王恐怕就要到了。”
安國王?
袁逢眼睛中驟然爆發出些許不可思議的光芒“安國王?”
“張讓他們是瘋了麼????”
“安國王入京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袁基搖頭苦笑“恐怕是覺著,安國王入京後,會顧念大局留他們一條命吧。”
袁逢嗤笑一聲“虧這幾個老狗縱橫幾十年,竟然連安國王是什麼性子都不知道。”
他搖頭擺了擺手“告訴咱們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暫停,等著安國王入京。”
他站了起來,背著手緩慢的朝著後院走去。
“安國王來了,一切就變得有意思了。”
天下星光如同棋子,一雙雙大手都試圖將天下作為棋盤,從而縱橫交錯。
棋局已然布好,天下命運的交鋒,正在此時。
桃花源中
陳野聚精會神的望著凡俗的一幕,該落下的棋子與布局,早在多年前就布下,無論曆史有什麼後手,他都隻有這一搏的機會了。
百餘年前“劉秀”與“王莽”的對決隻有一個人在落子,而如今
正是讓命運徹底流向另外一個方向的絕佳時機。
一擊致命,而後以命運再無力操控凡俗!
渾渾三千年,蒼茫大勢便在如今。
官渡城距離長安並不算十分遙遠,所以在決定好要動身了之後,陳成己等人也並沒有著急忙慌的就出發,等到將一切都準備好了之後,才乘坐馬車、帶著一部分陳氏的府兵而行。
就像是諸王出行一樣。
陳氏曆代的家主出行都會帶著自己的府兵,這些府兵說是府兵,其實和諸王的軍隊差不多了,甚至比他們還要精銳許多。
畢竟當年是訓練鐵鷹衛士的法子,曆代的鐵鷹衛士領袖都會收受弟子,傳授訓練法門,加之陳氏獨特的訓練法子,一代代的傳承下來。
如今不比當年。
在大漢的進程之下,陳氏也不得不收攏鐵鷹衛士的數量,以此來避免皇帝的警惕。
當然,這隻是尋常時候。
若真的爆發了大戰,或者說足以威脅到天下百姓的外亂,陳氏也能夠迅速的集結一大批士卒,將其聚攏,拱衛天下。
是的,拱衛天下,而非是拱衛大漢、或者拱衛天子。
一路前行。
陳氏的馬車所到之處,總是有許多的供奉。
那些沿途的官員有些是陳氏的門生,有些則是單純想要抱住陳氏這條大腿的野生官吏。
自古以來,無論什麼時候,背後沒有人,做官都是難上加難的。
黨羽之事從未曾停歇過,所有的鬥爭歸根結底都不過是政治鬥爭罷了。
麵對這些“行賄”,陳成己的態度也很簡單,一律照單全收。
馬車中。
陳朱樓的身體隨著馬車的搖晃而搖晃“父親你這”
他的眼睛中帶著困惑的神色,顯然是對陳成己收受賄賂的事情覺著迷茫和不理解。
而陳成己則是笑了笑,擺了擺手說道“你是否覺著,為父不應該收這些?”
陳朱樓點頭。
陳成己啞然一笑,他的這個兒子雖然天生聰慧,但畢竟還太過於年幼,不懂得人情世故。
“樓兒,你可知道陳氏門生當中,其實也有許多派彆?”
陳朱樓皺著眉,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後搖頭“孩兒不知。”
陳成己耐心的為陳朱樓解釋著這其中的含義,包括陳氏如今的勢力中都有哪幾個部分,以及他們各自的作用。
陳朱樓聽完後,神色肅穆“父親的意思是將適合的人放到適合的位置上,然後讓他們發揮出自己的作用,這樣才能夠使朝政安穩?”
他抬起頭,眼神中帶著迷茫“可為何不能隻要清廉為民的人呢?”
此言既問出,陳成己也頓了頓。
他坐在那裡手有些許的僵硬,隻是笑了笑“樓兒,世上之事,哪有什麼非黑即白的?”
“大多數是混混沌沌的灰色。”
“為了實現目的,人總是要妥協的。”
陳朱樓神色更加不解,他帶著幾分少年意氣的張揚“總是要妥協的?”
“但是妥協多了,難道不就成了跪著的了麼?”
少年人的雙眼中帶著清澈的明亮,他並非是指責誰,也並不是說要嘲諷誰,他隻是單純的詢問著。
“一件事情最開始的時候你妥協了,那麼之後你一定還會想要妥協。”
“因為你會發自內心的覺著,我的妥協不是怯懦,隻是為了更遙遠的未來。”
他舉了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在孝恒皇帝時期,西域諸國見到我大漢似乎國力衰退,所以侵犯我大漢疆土。”
“那個時候大漢正在休養生息,若是能夠忍氣吞聲的話,或許大漢能夠提早二十年再次恢複鼎盛時期。”
“可那個時候孝恒皇帝卻並沒有忍耐,而是號令大將軍率兵直接攻伐那個小國,將其滅國。”
“一戰之後,西域一直到如今,哪怕當今天子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卻依舊不敢動彈。”
“因為他們知道,動則死。”
少年人的聲音更加清澈,他的聲音平和的問道“那麼,父親為何要忍耐那些人呢?”
“須知,他們的存在同樣是趴伏在百姓身上,無窮無儘的掠奪利益。”
“一步讓,隻會步步讓。”
“一步忍,隻會步步忍。”
“所以玉石不與瓦礫爭一時之氣的下場,隻會是玉石變成了瓦礫。”
“狼藏在狗群裡久了,隻會蛻變成狗,而不會一鳴驚人。”
陳朱樓看向陳成己,發出致命的詢問“或者說,父親早已經在那些名利場中失去了自己的堅守,失去了自己的內心,表麵上依舊是為國為民,但實則已經是與他們融為一體?”
陳成己沒有回答。
因為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做到了一個陳氏家主、一個君子應當該做的事情,也願意為了百姓犧牲自己,不再顧念己身,可他依舊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若隻看這些年的結果,他的確是縱容了那些門生。
他大可以用什麼所謂的大局、大勢來回答兒子的問題,但他該如何回答馬車外那些百姓的疑惑?
陳成己閉上了眼睛。
桃花源中
陳野砸了咂嘴。
以他的雙眸來看,自然能夠看到陳成己此時那所謂的“天賦數值”正在瘋狂飆升,似乎處於一種“悟道”的階段。
他隻是招了招手後,籠罩在拙身樓上的“悟道龍場”之光芒便照耀到了陳成己的身上。
片刻後,他看向了陳朱樓感慨的說道“少年人的雙眸,總是清澈的。”
陳野看著陳成己,隻是歎氣“在凡俗久了,必定會有這樣的事情。”
他眯著眼睛“這父與子二人,此世怕是相互成就。”
如陰陽兩極。
光和三年,秋末。
一隊兵馬停靠在了長安城外,此時歌舞升平的長安城以及其中的權貴們還不知道。
安國王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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