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高牆下,黃錦仰望著牆頭,雙眼發直,兩股顫顫,直咽唾沫。
大胖子恐高。
朱厚熜也是。
“先帶黃錦出去。”
“還是皇上先來吧。”
李青好氣又好笑,道:“還謙讓上了……一起。”
言罷,一手扯著一個,一躍而起。
主仆隻覺地麵迅速下沉,一陣天旋地轉,不由大駭失色,想本能的喊叫,剛一張嘴,風就呼呼的往嘴裡灌。
等再想喊時,人已經穩穩站在了地上。
二人滿臉的驚懼尚未消弭,呼哧呼哧大喘氣,瞧得李青好笑不已。
“至於嗎?”
“主要是沒準備好。”朱厚熜哆嗦著強行挽尊。
黃錦忙也說:“我也是。”
李青瞥了眼兩人顫抖的雙腿,強忍著調侃,拉著二人快速隱夜色之中。
許久,
主仆腿腳才恢複正常,不用李青再拖拽,也能正常走路了。
“咱們何時出城?”
驚懼消退的朱厚熜很快調整好了心態,再次心情大好,濃濃夜色中分明瞧不見什麼,卻令他比逛禦花園時還要賞心悅目。
李青淡淡道:“想快點的話,兩刻鐘便能出城,想慢點的話,就等天亮。”
“快……”朱厚熜猛然想起,快的話又要‘飛’了,及時改口道,“還是不快,這是個問題。算了,也不急這一時三刻,咱們還是按規矩來吧。”
黃錦鬆了口氣,連忙道:“皇上聖明。”
“還皇上呢?”
“呃嗬嗬……是是,老爺英明。”黃錦連忙改口,一臉的笑紋。
朱厚熜也是一樂,沒了往日的陰鬱,整個人都變得開朗起來……
清晨,旭日東升,三人沐浴著朝陽,一手一個肉夾饃,光明正大地從容出城。
朱元璋設立的路引製度,早在朱棣時期就鬆懈了,時至宣德朝基本形同虛設。
自戶籍製度廢除之後,朝廷對人口的流動就徹底放開了限製。
事實證明,人口的流動並不會影響社稷安穩,且還能有效提振經濟。
其實在絕大數情況下,人口流動都隻限於一縣之地,哪怕蒸汽船的問世,大大提高了交通效率,除商賈外,也鮮有百姓跨省,跨州府的都不多。
除非生死存亡之際。
畢竟在這時代,流民和難民是劃等號的。
‘鄉土情結’四個字的分量太重了。
守衛城門的士卒可不知皇帝長啥樣兒,朱厚熜沒有偽裝,甚至連遮掩都沒做,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主打一個燈下黑……
解決掉肉夾饃,接過黃錦地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朱厚熜問道:
“咱們咋個去?”
“坐船吧。”李青抹了抹嘴,拍著朱厚熜肩膀,問道,“錢帶夠了嗎?”
“一萬兩怎麼也夠了吧?”
“夠了夠了,”李青笑嗬嗬道,“蒸汽船的時速雖慢,但勝在可以不間斷行駛,總體來說也慢不了太多,算上中途停歇換乘,七日怎麼也夠了,還過程相當安逸。如何?”
朱厚熜微微點頭,道:“先說好了,路上耽擱的時間不作數。”
“……行吧。”李青難得大氣,“這次就讓你在金陵玩足一個月。”
“說好的月餘呢?”
李青不語,隻定定盯著他。
“一個月就一個月,玩太久了也累得慌。”朱厚熜也會給自己找台階,當即不再逼逼……
~
金陵。
永青侯府,涼亭。
朱厚照、朱載壡對弈,一邊小寶手肘撐在小書桌上,托著下巴,兩眼發直,昏昏欲睡。
“好好做題!”
朱老師撿起一枚對手的棋子,精準無誤的砸中了小寶腦袋,“小小年紀,發什麼呆?”
朱載壡本就落了下風,又被移去一枚重要棋子,這下連堅守都做不到了,不由苦笑連連。
“大伯你教導小寶吧,侄兒……四處走走。”
“走哪兒去?”朱厚照話剛出口,便釋然一笑,打發道,“去吧去吧,跟你老丈人下去吧。”
“哎。”
朱載壡如蒙大赦,都不敢看小寶,便匆匆離開。
小家夥撇了撇嘴,哼哼道:“這個色胚,忒也放浪,在家也就算了,在永青侯府也不知收斂。”
朱厚照壞壞一笑,道:“下次你再撞見他倆親嘴兒,記得叫上我。”
“你……你為老不尊!”
“嗨~不就是親個嘴兒嗎,這有啥,小夫妻這都算克製了。”朱厚照嘿嘿道,“你說你也是,乾嘛撞破人家?”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我可啥也沒說,是他藏不住事,還以為是我告的密,上來就主動給你交代了,也不害臊。”小家夥翻了個白眼兒,繼而好奇道,“親……都算克製,那要是不克製呢?”
“呃……娘家不同房,這規矩他還是懂的,小兩口又是分房睡,你這就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了。”
朱厚照岔開話題,“做題做題,彆想偷奸耍滑。”
“都做完了,你看。”小寶遞上卷子,追問道,“啥是同房?”
“就是……”朱厚照及時刹車,沒好氣道,“毛都還沒長齊呢,瞎打聽什麼,等你長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不說算了。”小家夥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托著下巴看向彆處,哈欠連連……
少頃,
朱厚照放下試卷,道:“這次不錯,全對了,說吧,想要什麼獎勵?”
“朱爺爺無償授課,小寶哪能再要獎勵啊,再說,小寶又不是給您學的,還是算了。”小家夥微微搖頭。
“呦,長大了啊。”朱厚照嗬嗬一樂,“你朱爺爺還就吃這套,說,無有不允。”
“真說了,您又該黑臉了。”
“這次保證不黑!”
小寶精神一振,“當真無有不允?”
“自然!”
“我想讓祖爺爺回來,您能幫忙嗎?”
“我……”本以為小家夥會說假期之事,卻不想是讓他召喚李青,朱厚照臉都黑了,“誰讓你許願了?”
“……就這,您還無有不允呐?”
朱厚照瞪眼道:“本來還打算給你放個暑假來著,你這麼說……那隻好不放了,一天也不放了。”
小家夥兒不以為意,知道該放還是會放的,問道,“朱爺爺,您知道祖爺爺在哪兒、在乾什麼嗎?”
“……”朱厚照白眼道,“你祖爺爺就是個不用鞭子抽,都會自己旋轉的陀螺。總喜歡天南海北的跑,我又不是道士,哪能知道這些?”
“您不是……那什麼法王嗎?”
“什麼那什麼法王?是大慶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朱厚照一臉不爽,“你什麼記性,跟你說了好幾次了,都記不住。”
小家夥抓了抓頭發,還是沒能記住,問道:“佛教不是有占卜一說嗎?”
“我不會!”
朱厚照理直氣壯的說。
‘吧嗒!’
小家夥失去了胳膊支撐,趴在小書桌上,小臉興趣缺缺。
朱厚照也打起哈欠,說道:“春懶夏困秋乏冬眠,打明兒起放暑假,咱們都輕鬆一下。”
“嗯,好。”
“嘿?放假還不開心?”朱厚照氣鬱道,“你難道不應該對朱爺爺我感激涕零嗎?”
“……”
小家夥不好視而不見,隻好配合演出,好一番感激涕零。
結果卻換來一句:“這也不走心啊。”
小家夥也沒了力氣,索性趴在桌子上裝睡。
“這孩子……”朱厚照嘟囔了句,“走了。”
“我送朱爺爺。”
“睡你的吧!”朱厚照擺擺手,一邊感慨著歲月不饒人,一邊打著哈欠,剛走出府門,就迎麵撞上一個眼熟之人。
“你是……啊,我想起來了。”
“彆說出來。”黃錦不想都做了偽裝,還能被認出來,連忙拉著他走到一邊,小聲道,“咱家這次來,是有要務在身,身份不能曝光。”
朱厚照無語道:“皇帝微服私訪,你也微服私訪?”
“啊?”黃錦大驚失色。
見他如此,朱厚照也是一怔,“皇帝來金陵了?”
“啊,沒有,沒有的事兒,你想多了。”黃錦連連否認,緊張的不行。
朱厚照愕然。
連忙問道:“李青是不是也來了?”
“啊?這……我……”黃錦一臉懷疑人生。
不是,我啥也沒說啊……
“嘿,發什麼呆啊你,問你話呢?”
“我……我啥都不知道。”黃錦扭身便走,也忘了來乾嘛的了,哼哧哼哧走的飛快。
朱厚照愣怔了陣兒,繼而嘿嘿笑了起來,轉念想到了什麼,又不笑了。
提起拐杖瞅了瞅,又活動了下身子,嘟囔道:“當初是大意了,可今時……怕是真打不過了,隻能靠裝備了。”
言罷,忙也快速往家趕。
~
小院兒。
朱厚熜打量著院中風景,連連讚道:“不錯不錯,不氣派,卻格外精致,不奢華,卻極有調性……真不錯。”
“比京師那處宅院強多了,是吧?”
“呃……”朱厚熜表情訕訕。
正尋思著如何找補,卻見院門被人頂開,黃錦喘著粗氣跑進來,快速關上門,繼而整個人頂在門上,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黃錦,你讓狗攆了啊?”
“奴……”黃錦咽了咽唾沫,道,“老爺,咱們好像暴露了?”
“什麼!?”
朱厚熜大驚。
還沒愉快玩耍呢,這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