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眨眼過去,經營西域的大計正式開始。
遷徙總人口,多達六萬餘,勉強達到了縣級人數,數月來的謀劃、布局,這一刻,徹底顯現出來。
一切井然有序。
李青、楊彩、李時珍,以及大量臨時征調而來的衛所兵,攜帶大量給養,進軍西域……
遠遠望去,浩浩蕩蕩。
知道的是人口遷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仗去呢。
十餘日之後,出嘉峪關,繼續一路向西……
考慮到降雨量因素,以及持續惡劣的氣候,李青並沒有過於深入,出嘉峪關之後,僅又行了十餘日便停下了,準備就地建設。
此地雖出了關,卻仍屬於嘉峪關的勢力範圍,嚴格來說,還不算西域地界兒。
見李青這般安排,就連做足準備吃大苦的楊彩,也不禁愕然。
李時珍更是不理解,說好的建設西域呢?
“侯爺,你確定是在這裡紮根?”楊彩都不自信了,“不是說……建設西域嗎?”
“這就是在建設西域!”
李青說道,“此地開荒,尚能達到耕種條件,最起碼種植永樂豆、宣德薯不是問題,必須有安身立命之根本,才能讓百姓真正紮根!”
楊彩茫然看向李時珍,李時珍比他還懵,看之前那架勢,大有奔襲上千裡,直插西域內部的態勢,眼下剛出關十餘日……
李時珍問道:“侯爺你……認真的?”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道:“我啥時候在政事上開過玩笑?”
“可你……”
“之前那般,主要也是為了考驗百姓去西域的決心,預期足夠低,抵達真正目的地時,喜悅感才足。”李青笑著看向楊彩,“怎麼樣,是不是很驚喜?”
楊彩乾笑笑:“驚喜,驚喜……”
確實驚喜,可又不那麼驚喜,因為此地嚴格來說,還是屬於甘肅地界兒,如此一來,西域布政使這個職位……怕是不好混了。
李青知他心中所想,說道:“以此地為根本,逐步向西域輻射,才是成功的不二之選,真讓你和這數萬百姓空降西域中心地界兒,對你、對百姓,是禍非福。此外,你大可放心,新縣雖是縣,卻享受州府待遇,等你真建設成了州府,它則享有宣慰司的特權。”
“這……當真?”楊彩喜出望外,這可真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了。
李青淡然道:“國之大事,豈能兒戲?”
李青取出地圖,鋪在地上,說道:“此地處於河西走廊的西端,北有黑山,南有祁連山,未來,這裡將成為通往西域的最大門戶,同時,也會是陸路絲綢之路的重要關口,距離哈密已經算很近了,同時,離關內也不算遠,是關內外溝通的橋梁樞紐……”
經過李青講解,楊彩這才釋然,乾笑道:
“侯爺您要是早說,下官至少還能多動員兩萬百姓。”
李青說道:“到底是背井離鄉,我如此那般,也是怕出現良莠不齊的狀況,正所謂寧缺毋濫,如若不然,一旦百姓返鄉情緒爆發,朝廷的投入與建設,可就全打了水漂。”
楊彩緩緩點頭,由衷道:“還是侯爺思慮周全,如若在此地紮根,百姓指定格外開心,也萬難有返鄉的可能,對他們來說,在這裡跟在大明區彆不算大,侯爺高見……”
李青沒理會馬屁,認真道:“百姓剛來,還處在人生地不熟階段,你要多些耐心,多些寬容。”
“是,侯爺放心,下官知曉民情洶湧的厲害。”楊彩鄭重點頭。
李青籲了口氣,說道:“古人雲:攘外必先安內。先建設好這裡,再往西域擴張,前期朝廷會給予建設方麵的支持,後續,朝廷會給予擴張方麵的支持,有困難找朝廷,隻要合理,隻要能更好、更高效的往西發展,朝廷會以最大限度的滿足,但同時,你也要有足夠的主觀能動性。”
“下官明白!”楊彩恭聲道,“朝廷的付出必須要有回報,下官不敢說什麼大話,但可以保證,不讓朝廷花一文冤枉錢。”
李青微微笑了,道:“楊知縣果然是聰明人。”
楊彩恭維道:“機會不等於結果,下官一直都明白,也從未癡心妄想,侯爺能給下官這個機會,便是天大的恩德,豈敢不儘心竭力?”
李青微笑頷首:“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從現在起,你的政績隻屬於你,沒有人能分瓜走你的政績,你的付出,既是為國為民,也是為了你自己,好好乾,功勞全是你的。”
“是,謝侯爺提攜。”
楊彩麵孔漲紅,深深一揖。
李青扶起他,道:“臨時調度的物資還是有限,遠不足以支撐六萬餘百姓建設家園,我要回朝廷一趟,與皇帝說明情況,好讓朝廷加大撥款力度。”
頓了頓,看向李時珍,道:“你要不要現在回去?”
李時珍微微搖頭:“下官還是不急著回去了,侯爺交代下官的事,還沒儘善儘美呢。”
經上次李青建議,李時珍也覺得辭官一個人著書,遠不如借用朝廷資源修著一本曠世奇書,便也沒了迫切辭官的心理。
李青輕笑頷首,朝楊彩道:“此地距離關內並不算遠,我的趕路速度,以及在朝廷的話語權,你當也知道一些,不必節衣縮食什麼的,抓緊動員起來才是正理。”
楊彩頷首稱是,詫然道:“侯爺不會這就要走吧?”
李青反問道:“怎麼,剛開始你就沒信心了?”
“自然不是,下官隻是覺得侯爺未免太過辛苦了,這才剛結束趕路,侯爺就又要遠赴千裡進京,實在是……令下官汗顏啊。”楊彩苦笑道,“侯爺進京是為了下官方便,下官要是這點都不明白,可真是不知好歹了。”
這番話既有恭維的成分,也發自內心。
僅是親眼所見,李青的高強度工作部署,就令他心驚,簡直跟鐵打的似的……
李青笑了笑,說道:“等我見了皇上,會跟你說一下你這個人,順便給你升到五品。”
說著,拍了拍楊彩袍服上的補子,道:“過不久,就是白鷳了。”
楊彩怦然心動。
實沒想到永青侯會這般快兌現承諾,嘴上矜持,內心卻巴不得李青立馬進京。
李青沒讓他失望,又與李時珍說了幾句,便轉身離去……
望著離去逐漸消失的身影,楊彩慚愧道,“隻可惜,我大明沒有良駒配得上侯爺,不然,侯爺也能輕鬆不少。”
李時珍說道:“良駒哪裡及得上永青侯。”
“呃嗬嗬……也是哈。”
…
…
京師。
或許是賑災期間太過忙碌,走的地方過多,雖隻隔了一年沒回來,李青卻有種離開許久的感覺。
太子立了,財政危機解除了,熱火朝天的爭論也停歇了。
時下的大明朝廷,又恢複了平靜,可這平靜也才剛開始,就聽到了李青回京的消息。
群臣也都有些疲了,也就罵一句:這狗日的可真扛造。
乾清宮中。
君臣相對而坐,太子打橫作陪。
李青匆匆說了些這一年來的見聞,皇帝大多也知曉,對具體詳情也不怎麼意外,太子朱載坖卻是驚心動魄。
尤其聽李青說到大地吃人,刺眼白骨等字眼兒,更是麵色發白,滿臉不可置信。
“如此盛世,一場大地震竟有如此破壞力,實在是……”朱載坖喃喃半晌,也沒表達出個所以然來。
朱厚熜一針見血的說道:“盛世是盛世,脆弱也是真脆弱。任何時候都是如此,這點,唐玄宗已經生動的演繹過了。不要隻著眼於鼎盛,越是鼎盛,越容易衰落,且一旦衰落,往往一瀉千裡,一發不可收拾。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便是這個道理。”
“父皇教誨的是。”朱載坖訕訕道,“兒臣明白,兒臣隻是……”
“知而不行,便是不知。”朱厚熜打斷,輕哼道:“書也沒少讀,道理也都懂,卻不見你如何學以致用,什麼四海承平?什麼芥蘚之疾?臣子這樣說,你就這樣信?”
“兒臣……知罪。”
朱厚熜平時還算溫和,今日突然嚴厲,主要還是因為李青當麵,覺得兒子讓他丟人了,故才說話重了些。
李青沒有進一步讓太子難堪,輕鬆轉移了話題:“知而不行,便是不知……嗯,皇上這話耳熟啊。”
朱厚熜怔了下,繼而老臉一紅,轉而道:“還是說說經營西域的事吧。”
李青沒有再打趣,轉而聊起政事。
人口,建設,大局部署,政治意義,百姓情緒,文化宗教……
朱厚熜也不時指出問題,李青有時認可,加以補充,有時反對,道出弊端……
朱載坖根本跟不上節奏,甚至都沒聽懂二人在說什麼。
每個字、每個詞都聽得懂,組織成一句話就讓他費解了,兩人說話太快,話題跳躍性太強,還能抽空說笑兩句……
搞得朱載坖頭都大了。
不過,朱載坖有一點還是挺明智的,期間,十分安靜。
一句話都沒再說。
因為他明白,在這兩人麵前,隨便一句話就能暴露他的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