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看向這個總讓人惱火的本家,哼哼道:
“敢問永青侯的高見是……?”
“高見就是用衛所兵主持賑濟災民。”李青說道,“誠然,隨著戰爭的減少,時下的衛所兵戰力下滑的厲害,可衛所兵再不濟,那也是兵,身體素質比之文弱書生,強了不知多少倍。”
徐階有些受寵若驚,忙附和道:“永青侯言之有理,賑濟災民不是設粥棚施粥,地震破壞力之大,簡直不可想象,搶險救災,需要大量的身強力壯之人。”
言罷,看向皇帝。
此刻,朱厚熜已經完全平複了心緒,政治智慧再次占領高地。
他並未急著發言,而是看向嚴嵩,道:“嚴卿以為如何?”
嚴嵩拱了拱手,沉吟著說:“臣以為,永青侯、徐大學士言之有理,然,李大學士的擔憂也非無的放矢,人性之惡,不可不防。”
朱厚熜微微頷首,示意其繼續。
“臣以為,可以折一下中。”嚴嵩說道,“論忠誠度,府兵製度下的衛所兵,自然優於募兵製,可若論待遇,衛所的兵士比之招募來的兵士,就差了不少。”
“嚴卿的意思是……提高衛所兵的待遇?”
“是……當然了,也可以不用如此。”
察覺到皇帝隱晦的肉疼表情,嚴嵩及時改口,說道,“皇上英明,公正來說,確實是待遇越高,越不會輕易犯錯,無他,待遇高犯錯的成本也高。不過,也不是所有衛所兵待遇都低。”
朱厚熜緩緩點頭,看向李青,“永青侯以為如何?”
“嚴大學士高見!”李青頷首,“我大明一府設所,幾府設衛,衛設指揮使,統兵士五千六百人,衛下有千戶所,千戶統禦一千一百二十士兵,之下還有百戶、總旗、小旗……大明衛所何其多,僅從中抽調高級官兵,也能抽調不少出來,這些個兵士待遇高,又是世世代代的軍戶,忠誠度自不必多說。
另,可再讓他們各自帶一部分底層士兵,這部分底層士兵,可給予外出補助,如此一來,既便於忠誠度高的高級官兵控製下屬,穩定局麵,同時呢,還能大大減少財政開支。
皇上以為如何?”
朱厚熜嘴角扯了扯,嗬嗬道:“極好,永青侯當真高見,隻是……也沒必要這般彎彎繞,有言直言便是!”
李青:“……”
三學士暗暗苦笑,麵上卻都默契的選擇沒聽懂。
朱厚熜說道:“就以這個計劃推行吧,你三人稍後議一議哪裡的衛所負責哪裡的救災……,接下來,議一議搶災之後的安置工作吧。”
嘴上這樣說,可還不等李青幾人說話,朱厚熜便自己給了答案:
“朕以為,可去安排這些災民去西域,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李青也很想如此,可他知道,這不合實際。
三學士麵麵相覷,一臉無奈。
徐階歎道:“皇上的初衷是好的……”
“既然是好的,那就想辦法執行到位!”朱厚熜打斷道,“主憂臣辱,這話你們常說,可如今朕如此憂慮……做人做臣,都要有廉恥之心!”
“……”
三人不敢辯駁,隻好看向李青。
李青輕輕歎道:“皇上,西域的融合才剛剛開始,目前還不被百姓接受,要他們去西域,隻怕會民怨沸騰,再一個,地震之後,百姓哪能安然無恙?路途遙遠,估計到不了地方,人就死半道上了。”
“總不會人人都受傷吧?”
“讓沒受傷的人去,更可能掀起民變。”李青說。
朱厚熜氣鬱,索性不說話了。
李青知道朱厚熜是想利益最大化,其實他也想,可問題是……不現實。
“一點點來吧。”
“是啊皇上,永青侯的擔憂不無道理,目前真的還不具備這個條件。”
三人很少站在李青這邊,可這次,不得不站在李青這邊。
因為皇帝這利益最大化的策略,根本沒可能實現,這不是想想辦法就能解決的。
“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你們想了嗎?”
“……”
李青說道:“欲速則不達,當務之急,是搶災救人,儘快安置好百姓,以平複動蕩,至於經營西域……可以緩一緩。”
“沒錢了啊。”朱厚熜氣悶道,“救完災,大明哪裡還有錢經營西域?還有漠北的融合,還有教育的普及……開口子容易,合上千難萬難,這些個支出已經停不下來了,不患寡、患不均,就拿普及教育來說,一旦停下,還沒建設學塾的地方百姓,會如何想?”
三人默契地看向李青。
雖沒說話,但滿滿的埋怨意味,任誰都能看出來。
‘瞧瞧你做的好事!’
李青:“瞅我做甚!?”
“……”
李青強忍著發飆的衝動,說道:“賺錢就是用來花的,咱大明的財政收入還沒到極限,出售西方諸國的茶、售賣現有蒸汽船……這些不都是開源嘛,這口氣肯定能緩上來。”
“話誰都會說……”朱厚熜發了句牢騷,不甘道,“你們都以為借此機會經營西域,不可取?”
“嗯。”
李青‘嗯’,三學士點頭。
“……”朱厚熜邪火噌噌往上竄。
這時,站殿小太監低著頭走來,囁嚅道:“皇上,太醫院的眾太醫來了。”
朱厚熜深吸一口氣,“宣!”
“是。”
不多時,一眾太醫聯袂而來,見內閣三學士齊聚,李大腿也在,總算意識到了問題的嚴峻。
“臣等……”
“都免了吧。”朱厚熜煩躁地擺擺手,道,“嚴卿、李卿、徐卿,隨朕去內殿一敘,永青侯,你也是醫術高手,這裡你主持。”
李青拱了拱手。
轉過身,看向眾太醫,道:“事情諸位當也聽說了,逢大災之後,必有大疫發生,預防工作必須做好,列位都是醫道世家,人中翹楚,弄一個‘萬金油’的防疫方子,當不難吧?”
能進太醫院的人,自然是有真本事的,隻是患者地位太高了,高到他們不敢從容發揮,故才顯得菜。
畢竟,醫鬨一旦發生,直接要命。
實際上,這些人都不是庸才。
李青說道:“大難在即,我等醫者,豈能不儘心竭力?”
眾太醫齊齊點頭。
權力場上,李青的人緣很差,痛恨李青的人很多,可絕不包括太醫這個群體。
事實上,太醫院對李青的感觀一直挺好的,不是一般的好。
人永青侯可是個厚道人。
太醫不敢醫的病,他敢醫,太醫不敢開的藥,他敢開。
就憑這個,怎麼也得給永青侯個麵子。
更何況,如今要醫對象隻是普通百姓,那還有什麼說的?
一太醫當即開口,道:“防疫首重隔離,其次藥浴,再次佩戴藥囊……”
眨眼間,給出了好幾種防疫之法,並給出所需藥材。
李青卻道:“隔離是必須的,可藥浴、藥囊都太貴了,要便宜的,便宜的還有奇效的才好……”
受災麵積太大,人數太廣,必須要考慮成本。
“不僅要便宜,還不能用稀缺貨,所需之物大明要有許多才行。”
“……”
聞聽此言,饒是對李青有濾鏡,眾太醫也不禁有些惱火。
既要,又要,還要……
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可一想到此次災難之大,又無話可說。
從醫者,麵對此等大災,又怎能熟視無睹?
不過,李青的要求屬實苛刻,太為難人了。
又一太醫問:“永青侯可有高見?”
“我沒高見,要有高見,也不會為難你們了。”李青無奈道,“我的重心不在此道,都是針對個人。”
這時,人群末尾有一人開口道,“下官有個想法。”
瞬間,人群立即分開出一條路,好讓那人上前說話。
李青抬眼看去,是個年約四旬的中年人,瞧著很是麵生。
“儘管說來,若能滿足我提的幾點要求,不管你想要什麼賞賜,我都替你幫皇上討來。”
中年人似不善言辭,連個官場的場麵話都沒說,直接道:
“下官以為,可以采用空氣消除病毒的方式攤低成本,用艾草、蒼術、豬蹄甲……燒煙,有祛病驅毒之功效。”
“此外,還可輔以藥丸,例如蒼術與紅棗搗碎結合,揉搓成指甲蓋大小的藥丸,如此,成本極低,還方便懈怠,還能省去煎熬藥材所需柴火、木炭用來熬粥。”
李青愕然少頃,狐疑道:“你確定這法子真有效?”
“此等大事,下官怎敢妄言?”
李青卻不敢輕易相信,望向其他人,問:“你們以為呢?”
沒人敢輕易下評斷!
牽扯太大了,萬一說錯了,次責跑不了。
李青倒也沒如何慍怒,習慣了,讓他們出工出力,可以,讓他們擔責,不行!
一直以來都如此。
李青輕輕籲了口氣,道:“你們再想想辦法,你,隨我來。”
眾太醫拱手稱是。
中年人拱了拱手,跟上李青。
李青帶其走進內殿,正在與三學士商議的朱厚熜不由停下,嚴嵩三人也好奇望向李青,準確說,是李青身邊的太醫。
李青回身說道:“把你剛才說的,再與皇上、三大學士重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