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極負才學之人,並非沒有長遠眼光,隻是當涉及自身利益時,難免會變的短視。
這種短視很難靠道德、意誌力,去克服。
因為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克服了,彆人也會克服,如若彆人不克服,自己克服了……
那自己不是虧了?
本就難以克服,再加上相互不信任,隻能螺旋向下,最後的最後,大家一塊玩完。
曆史重複了一次又一次,這些個飽學之士不是不明白,可明白容易,做到卻是千難萬難。
這也是曆史重複一次又一次的主要因素!
沒人能免俗。
如果李青沒有長生久視,隻有正常人的壽命,大抵也會追求封妻蔭子,大抵也會為了保障兒孫衣食無憂,選擇和光同塵……
漫長的壽命賦予了他神性,也剝離了人生來就有劣根性。
作為接受過良好教育,見識過璀璨盛世的李青,自不會做出大奸大惡之事,可若不能長生久視,很難會這般高尚。
這點,他自己也清楚。
所以,他從不標榜自己的良善之人,是道德模範,同時,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也會與人寬容。
轉眼,進入臘月,李青閒暇之餘,去了運河查看,結果與他預想的一般,運河已經結了冰。
不厚,隻有表麵一層,拿指肚一捅就能捅破,李青卻是麵色晦暗。
他知道,隨著氣溫持續下滑,這冰層會越來越厚。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可不是說說而已。
連運河都如此,一些個湖泊,小河灣,自不必多說,早就可以站人了。
李青也隻能罵罵臟……
吃了臘八粥,時間過得更快了,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過年。
連續調養了月餘的朱厚熜,精氣神空前的好,連帶著心情也大好,對即將到來的嘉靖三十二年很是重視,皇宮一片喜氣盈盈……
李青的小院兒卻格外冷清。
情感上,李青想李雪兒、朱厚照他們能來,最好帶著小寶,一家子過個熱鬨年,可理智上,又不希望他們來。
這天兒太冷了,都也上了歲數,且還有各自的事情做,各自的生活要過,不能總是圍著他轉……
終於,嘉靖三十二年到了。
李雪兒他們並沒有來。
其實,一個人過年也沒什麼不好,不用忙著趕集,不用忙著做飯,不用準備紅包……
隨著紅日冉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它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般紅,那般耀眼,充滿活力,由紅變黃之後,沐浴其光芒之下,暖意融融……
它升起,它落下,日複一日,不知疲倦,可比李青勤快多了。
“大過年的,你在房頂上發什麼呆呢?”
黃錦仰著大胖臉,道,“下來吧,咱吃點喝點。”
李青收回心神,從房頂一躍而下,道:“大過年的來我這乾嘛?”
“這話說的……不是怕你一個人無聊嘛。”黃錦笑著說,“好啦,彆失落了,你好歹還有親人可思念,太監都沒有親人,你看我,不也一樣過年嘛。”
李青怔了怔,輕聲說道:“不要拿自己的痛處來安慰我,我不需要安慰,也不忍你如此。”
“嗨~!這有啥。”黃錦渾不在意的擺擺手,道,“皇上忙的很呢,陸炳也回家陪兒孫了,就咱倆是閒人……走走,進屋說。”
李青笑笑道:“這大晴天的也不暖和,你先進屋,我去東廚弄盆木炭來,再燒個火爐,搞個乾鍋大雜燴,不然,吃著吃著菜就涼了。”
…
炭盆燃上,支上火爐,二人這才開動。
好一通吃喝之後,黃錦說道:
“給你說個事兒,去西域交涉的禮部、司禮監的人來信了。”
“什麼時候來的?”
“昨兒下午,宮門都快落鎖了,尋思著大過年的,也就沒急著通知你。”黃錦說道,“大抵正月底,人就到京師了。”
李青緩緩點頭:“信上怎麼說?”
“還能咋說,老樣子唄。”黃錦咂咂嘴,道,“說蠻夷不習教化,說蠻夷貪得無厭,再者,就是說西域沒有價值可言,不值得朝廷耗費財力、人力、物力,說就是個賠本買賣。”
李青不意外,卻有些失望,這也太沒價值了吧?
“有沒有彆的?”
“什麼?”
“一些實質性的信息,這些都太假大空了。”
黃錦想了想,道:“西域勢力對大明的態度是畏而遠之,既不想成為大明的一份子,又不想觸怒朝廷,倒是很想與大明互市,這算嗎?”
“算,你仔細說來。”
“信息沒多少,也就這些了。”黃錦說道,“隻能等那些人回來,才能知道具體。”
頓了頓,“對了,皇上看過之後,說打仗是不可避免了,讓你也做好準備。”
李青緩緩點頭,道:“我留在京師,除了為皇帝調養,就是為了西域這一戰。”
黃錦淺啜一小口酒,問:“你在戰場……真的無敵嗎,不會受傷嗎?”
“時下來說……是。”李青笑著道,“修行近兩百年,你當是白給的啊?”
“可你……我都沒見過你咋修行,人陸炳每日都要練上一陣兒,你不是忙公事,就是癱著、躺著……”
李青自得一笑,道:“你是普通人嗎?”
“這……你是咋修行的啊?”
“於我而言,吃飯是修行,睡覺是修行,做事也是修行。”李青說。
黃錦無語道:“我說的是硬功夫,是你說的真氣,可不是你們道士的修心。”
“就是真氣啊。”李青說道,“隻要我不刻意停下,真氣就會一直流轉,它就像是一條河流,在我的經脈、竅穴由南遊北,由東遊西……一個周天結束後,再自動開啟下一個周天,生生不息……”
李青微笑道:“就像呼吸一般,早已成為了本能。”
黃錦驚為天人,吃吃道:“這也太牛了吧?”
“嗬嗬……”
“那你現在有多厲害啊?”黃錦好奇心大起,問,“火炮對你有威脅嗎?”
“這得看什麼火炮了。”
“神機營的火炮都算在內,可有能傷你的嗎?”黃錦問。
“以前有,現在估計沒有了,當然,不是火器退步了,而是我進步了。”
頓了下,李青補充道:“也不絕對,若是特製的超大號開花彈,我站著不動硬扛,肯定會受重傷!”
“會要命嗎?”
“這倒不會。”李青輕輕搖頭,說道,“如今能殺死我的,隻有大自然了。”
見黃錦沒太懂,李青解釋道:“比如被極致狂暴的雷電劈,比如被大山坍塌,萬斤巨石生生砸中我……總之,還是會被外力殺死的,隻不過……人做不到。”
黃錦驚歎道:“真是不可思議,沒想到你竟這般厲害……”
隨即又笑了,嘿嘿道:“這麼說來,上戰場對你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了?”
李青微笑頷首。
但黃錦的下一句,就讓他笑不出來了。
“你太遭人恨了,不知多少人詛咒你呢,陰可得雨天注意點兒,小心被雷劈,路遇大山、峽穀時,也要當心被活埋……”
李青:“……哪有那麼邪乎?要是能咒死我,我能活到現在?”
“防患於未然嘛。”黃錦不好意思笑笑,隨即又道,“皇上說,你有空也多去京營看看,指點一下胡宗憲、俞大猷、戚繼光他們練兵。”
“去京營可以,至於指點他們練兵……還是算了吧。”
“為啥?”
“首先,我對練兵一道並不擅長,其次,三人之中可是有個練兵奇才,用不著我來指點。”李青說。
“比你還牛?”
李青微笑道:“總有人天賦異稟,天生就是這塊料,老天爺賞飯吃,常人哪裡比得上?”
“誰啊?”
“你不妨猜猜看。”
“戚繼光?”
李青詫然,嘖嘖道:“黃胖子,你可以啊。”
“嘿嘿……”黃錦得意一笑,道,“其實也不太難猜,胡宗憲你是第一次接觸,俞大猷一看就沒戚繼光心眼多。”
李青忍俊不禁,失笑道:“他咋就心眼多了?”
“呃嗬嗬……我說的心眼多,就是聰明的意思。”黃錦撓撓頭,問,“戚繼光真的很會練兵?”
“大抵是吧。”
李青不自信起來,因為他在無形中改變了戚繼光人生軌跡,會不會因此造成影響,李青心裡沒譜。
黃錦一眼就瞧出了李青的心虛,道:“我看你就是怕麻煩。”
“……”
李青白眼道,“行啦,回去告訴皇帝,我會把關,若能指點,絕不吝嗇,一天天的,恨不得把我用出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