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乾脆放下朱筆,起身走至李青麵前,問:“道理我明白,可怎麼賺呢?”
李青一時也沒有太好的方法,想了想,道:“李家正在西方諸國造勢,宣揚漢文化中的一個重要符號——茶。”
“茶?”
“嗯,西方是沒有茶的,至少現在沒有。”李青說道,“這東西可不能複製,隻要讓他們愛上茶,財政收入定會大大增加!”
“問題是……人家會認可,並追捧嗎?”
李青無語:“這不是在努力了嘛,瞧把你急的,想錢想瘋啦?”
朱厚熜哼哼道:“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是不知道朝廷的花費有多大,你要是戶部尚書,你也急。”
李青無言以對。
近些年來,大明財政一直都處在赤字,也就是之前的底子太厚了,這才沒造成影響,這些李青知道,卻不知具體。
沉吟半晌,問:“現在大明儲備,照此發展……還能撐多久?”
“那得看賑災力度,以及縮不縮減開支了。”
“不節流的情況下,再算上普及教育、收取西域、收歸草原等事宜的持續花費,能撐多久?”
朱厚熜伸出兩根手指。
李青麵色陡然難看起來,氣道:“假的吧?朝廷開支巨大我是知道的,可這麼多年的積累,這麼多年的盈餘……怎可能隻能撐兩年?”
“誰說兩年了……”朱厚熜一臉無語,“要是隻能堅持兩年,我就不是現在這樣子了,二十年。”
“還有二十年呢,你急個屁呀!”李青險些發飆,“搞得我還以為朝廷快沒米下鍋了呢,就說嘛……呼~不用慌,時間上來得及。”
朱厚熜悶悶道:“就憑茶?”
“自然不止是茶,二十年的時間,足夠再造出新的經濟支柱了。”李青說道,“錢該花就花,你負責把錢花到正處,我負責把錢掙回來。”
“說的輕巧,花錢如流水,掙錢如吃……咳咳,你咋個掙啊?”
李青撣了撣衣袍,道:“山人自有妙計。”
“嗬嗬,我看你自己都不知道。”朱厚熜咕噥道,“你還能搶啊?”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是一怔,失笑道:“娘的,真要到了快活不起的地步,就搶了又如何?”
李青頷首:“這是下下之策,可真到了你死我活的份上,當然是你死,我活。”
你愛死不死,我才不死呢……朱厚熜白眼道:“能不能彆衝我說這話?”
“你還挺迷信?”
“你都長生不死了,我還不能迷信?”
李青:“……”
見李青沒話了,朱厚熜心情愉悅起來,打架都是他挨揍,鬥嘴他也沒怎麼贏過,這回懟的李青啞口無言,朱厚熜成就感登時就上來了。
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也沒了方才的苦悶。
“來人,催一下禦膳房,快快上膳。”
李青沒好氣道:“活乾完了?”
“等食材送進來,差不多就乾完了。”
朱厚熜哈哈一笑,隨即問:“李家的蒸汽船研發,進展如何?”
“朝廷不也在研發嗎,你不清楚這方麵的事?”
“呃……”朱厚熜訕然道,“朝廷花費太大了,我就給停了,反正李家的進展一直挺快的,朝廷停了這方麵的事宜,也沒多大影響。”
“我是真想捶你啊……”
“瞧你,我這不也是為了大家好嘛,能者多勞,李家又不差這點錢……”朱厚熜聲音越來越小,轉移話題,“進展如何了?”
李青:“有了進步,續航提升了許多,西方諸國去不了,大明諸多藩屬國基本都能去。”
“何時才能去西方啊?”
朱厚熜說道,“那邊某些地方,可是盛產棉花,隻是路途太遙遠了,運輸成本太大,若能把蒸汽船開過去,好處太大了……”
李青歎道:“這些我自然知道,可這東西進展快不了啊,設計、冶鐵、工藝……不是努努力就能搓出來的。”
頓了下,“關於棉花……就彆隻著眼於運輸成本高了,這是必需品,大明人口龐大,自給自足太勉強了,未來隨著氣候持續惡劣,勢必更加捉襟見肘,屆時不用催動,棉麻價格就會因為供給不足暴漲,苦的還是百姓。”
朱厚熜默然。
“彆鑽進錢眼裡去了。”
“我……理兒是這個理兒,可問題是……”朱厚熜苦悶道,“說好的開源節流,你可倒好,整一個就是開流節源……”
“先生,大明的出路在哪兒呢?”
朱厚熜喃喃道,“雖然大明很好,可我卻看不到大明的未來。”
李青沉默。
“不可說?”
“不是不可說,而是……時機未到。”
李青籲了口氣,說道,“你說大明很好,你卻看不到大明的未來……其實是因為,大明的興盛程度,已經將製度拋在了後麵,準確說,它是拖著製度這個累贅在往前跑,故你才看不到未來。”
“你說的製度是……?”
李青沒有回答,隻是道:“現在說這些還早,保守估計再有五十年,差不多就可以嘗試了,治大國如烹小鮮,火候過大,隻會燒糊,再好的食材也不行。”
朱厚熜眯起眼眸,直視李青,“你是在等普及教育,對吧?”
李青走到一邊,提及火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淡淡道:“現在說這個沒意義,你彆胡思亂想,大明國祚長著呢,還長的很呢。”
頓了頓,“有一定可行性的辦法,時下倒是有一個,隻是推行起來,太難了。”
“什麼?”
“殖民!”
朱厚熜愕然少頃,隨即明悟,“你是說如佛郎機人那般,走到一處,把原住民乾趴下,撒點人任由發展?”
“差不多吧。”李青點點頭。
“這算是什麼辦法啊?”
朱厚熜苦笑道,“且不說將士們會不會願意,這般……圖什麼啊?數十上百年後,這些人於大明何益?”
“至少十幾數十年之內,這些人會源源不斷的往大明輸送資源。”李青說,“這何嘗不是開疆拓土?”
“這和開疆拓土根本不一樣好不好?”
朱厚熜無語道,“開疆拓土是收進來,殖民是撒出去,這能一樣?”
“沒有將士願意去的,在大明活的好好的,誰會不遠千裡、萬裡的背井離鄉?”
“先生你……你怎麼會說出這麼沒水平的話呢?”朱厚熜哭笑不得,道,“自始皇帝六合一統至今,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為何總能合上?
因為我華夏,人人都對‘統一’二字有著深深的執念!”
“撒出去?成!可百年後、兩百年後……等他們壯大了,等他們有能力了,第一時間就是調回頭來,來統一這片廣袤的土地。”
“這個執念,哪怕再過千年都不會褪色分毫。”
朱厚熜說道,“昔年太宗靖難時,還向關外借過兵呢,你猜這些撒出去的人,等他們發展起來,會不會也借助外力?”
“殖民這一套我們玩不轉的,根本沒可能玩的轉!”
朱厚熜苦笑道,“為何曆朝曆代的皇帝都擔心武將尾大不掉?是因為真的會尾大不掉,當一個人擁有足夠的暴力,可以顛覆原有政權的暴力,那麼他一定會顛覆……”
“始皇帝給後人留下了三樣東西,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傳國玉璽,一個是‘統一’,此三樣,無論哪樣,都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的致命誘惑……”
朱厚熜斷然道:“撒出去的人,隻能是敵人,沒可能是自己人,不會有任何意外!”
“我漢人沒有佛郎機人那種隨遇而安的品質,家國的觀念形成了數千年,數千年啊……你覺得去了海外,他們就會把海外當做自己家?嗬嗬,咋可能!”
朱厚熜輕歎道,“當他們出去的那一刻起,就會本能的去想、去盤算、去計劃,如何回家。”
李青沉默。
因為他根本沒辦法去辯駁,因為朱厚熜說的都是事實。
李青從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他的良善隻對腳下這片土地,隻對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
換作是他去了海外,並成為一方諸侯,也會想著如何讓大明更好些,而不是在原地經營,為當地人好,為自己的政權好。
就如朱厚熜說的一樣,這裡才是家。
不管走多遠,不管走多久,家就是家,這種觀念會一代代的傳承下去,直至有能力回家……
除非撒出去的人,占據不了主導,沒有話語權,可若是那般……也就不是殖民了。
且以漢人的智慧與能力,落地成王的難度並不大。
當一個人強大之後,最想做的就是‘衣錦還鄉’。
李青長長一歎,道:“你說的對,我是太天真了,可我……短期也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來保持大明大幅度興盛。”
“先生的迫切我能理解,可這個辦法……實在有失你的水準。”
李青沉吟少頃,道:“要不,喚嚴嵩、徐階、李本他們過來,看能不能討論個折中之法?”
朱厚熜心累道:“你咋就不死心呢,咱大明根本沒有這種土壤好不好。”
“試試嘛,集思廣益,又不損失什麼。”李青難得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