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門前。
“太姑奶奶，就是這裡嗎？”小寶昂著腦袋問。
“嗯。”李雪兒俯身抱起他，“敲門。”
小家夥略作遲疑，抬起手，扣響門環。
“門沒鎖，進來吧。”慵懶的嗓音傳來，清澈而溫淳。
李雪兒推門走進院子，放下小家夥，又將門關上，才開口道：“我帶了人來。”
“聽出來了。”嗓音依舊慵懶，似是剛睡醒，雲淡風輕，絲毫不覺意外，“楊慎那邊如何？”
“收割之戰打響了，李家正在統籌調度，不日就開始大量拋售棉麻。”李雪兒說。
“嗯……馬上起。”
小家夥兒咕噥道：“這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呀……”
“年紀大了，比不了你們年輕人。”
小家夥兒一個激靈，忙轉頭去瞧，又轉了一圈，還是不見人影，不由驚詫又驚慌，明明聲音就在耳邊，咋就沒人呢。
幸好是青天白日，邊上還有太姑奶奶，這要是大晚上，小家夥兒非被嚇尿不可。
“淘氣。”李雪兒點了下他額頭，徑直走到石桌前坐下。
小寶忙也跟上前，撅著小屁股向後一蹬腿兒，穩穩落在石凳上，又扭了扭，才小聲說道：
“太姑奶奶，他耳朵好靈呀。”
李雪兒：“……”
“一會兒，我該咋稱呼啊？”小寶好奇問。
李雪兒思忖少頃，說道：“就叫祖爺爺吧，這麼稱呼最為妥當。”
“祖爺爺……”小家夥撓撓頭，“這是什麼輩分兒？”
輩分兒早就亂了，真要較真兒，那也沒幾代人可用了，說是祖宗十八代，其實卻是分上下九代，相較於李青漫長的歲月……便是十八代也不夠用。
以祖為輩，以爺爺為稱，最為合適。
這稱呼可以說是老少皆宜，且能長久用下去……
李雪兒很滿意自己創造出的這個詞兒，哼道：“哪來那麼多問題？太姑奶奶說啥就是啥！”
小寶：“……”
過了會兒，
一道嗓音由遠及近，“就是這孩子啊。”
小寶詫異轉過頭，大眼睛不由呆滯。
這就是李家真正的掌舵人？
也太年輕了吧？
比父親都年輕……小家夥傻眼。
李雪兒坐起身，道：“是，小寶，叫人。”
“哎，”小寶訥訥點了點頭，從石凳上出溜下來，跪下磕了個頭，“小寶給祖爺爺磕頭了。”
“也不提前說一聲，都沒個準備……”李青語氣有些無奈，臉上卻滿是欣然，從腰間取出一物，溫和道，“這是祖爺爺給你的見麵禮，拿著。”
長者賜，不可辭。
小寶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忙雙手接過，“謝謝祖爺爺。”
作為李家嫡子，且還是深受長輩喜愛的小輩兒，小家夥見過的好東西太多了，可當他看清祖爺爺給的見麵禮之後，卻直接呆住了。
非是玉牌材質過於頂級，而是玉牌一麵雕刻著……龍！
不是蟒龍，而是真龍，五爪真龍！
小家夥年紀雖小，卻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哪怕這條真龍雕刻在最廉價的木頭上，那它也是真正意義上的無價之寶，根本無法用金錢衡量……
當然，前提是它是合法的，可即便是合法的，也不能轉贈啊。
“祖爺爺，這……可以嗎？”小家夥呆呆問。
李雪兒也有些吃驚，道：“要不還是換一件吧，這東西用處挺大的，給他一個孩子太浪費了。”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李青輕笑道，“無妨，下次去京師，再給皇帝要一塊便是了。”
跟皇帝要？
還可以這樣嗎……
“起來吧！”
“哎，是。”小家夥緩緩爬起來，小心翼翼地將玉牌收起。
一向性格開朗，且從不怯場的他，時下卻是靦腆起來。
沒辦法，這個祖爺爺太牛了，根本從容不起來。
李青走至石桌前坐下，道：“仔細說說。”
李雪兒點點頭，重又坐下，講述當時的情況……
半晌，
李青緩緩道：“楊慎壓力不小，稍稍提前一些也沒什麼影響，開始拋吧。”
“正在準備了，也就是這兩日的功夫。”李雪兒道，“主力放在哪裡？”
“金陵、蘇州、杭州。”李青懶懶道，“哪裡有錢往哪拋，賺就賺有錢人的錢。”
李雪兒苦笑道：“哪裡能賺錢啊，李家的成本也不小，總體下來……隻賠不賺。”
“我又沒說是李家賺。”李青好笑道，“不過李家也不會賠，這點，早就定下了。”
李雪兒訕訕點頭，道：“時下正忙，我得去看著點，小家夥就先放這兒了。”
接著，她複述了一遍楊慎的建議。
“其實，楊慎說的也挺有道理的，既然注定要知道，不如提前把話說開，這樣對李家，對你，對他，都是好事。”
李青微微頷首，輕歎了口氣，道：“那就放這兒吧，家裡……？”
“我都安排好了。”李雪兒說。
“你去忙吧。”
“哎，好。”李雪兒悻悻道，“有個小家夥兒逗逗悶子也挺好的，就跟養貓養狗一個樣兒，可以緩解糟糕情緒。”
小寶：“？”
我是用來玩兒的嗎？
“小寶！”
“哎！”小家夥挺直身子。
“不要惹你祖爺爺生氣。”
“好，好的。”小家夥多少有些怕李青，怯怯道，“太姑奶奶什麼時候接小寶回去啊？”
“等太姑奶奶忙完。”
“那小寶可以自己……”
“不可以！”李雪兒打斷他，道，“太姑奶奶時下無暇顧及你，留在這裡最安全，還有，你太爺爺也會常來，常住這裡。”
“原來太爺爺之前不在家，就是住這裡啊……”小家夥點點頭，不再惴惴不安。
李雪兒摸摸他腦袋，笑道：“你祖爺爺可好了，不用怕什麼。”
小家夥點點頭，“太姑奶奶再見。”
…
“祖爺爺。”
“怎麼了？”
小家夥拘謹半晌，問：“中午吃什麼啊？”
李青打了個哈欠，道：“吃麵條如何？”
“……好。”
李青瞧著好笑，問：“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不，不是的。”小寶慌忙搖手，“我隻是……隻是第一次見祖爺爺，有些緊張。”
“不用緊張，就跟在家裡一樣便是。”李青做著拉伸動作，“我的事，你太姑奶奶跟你說了多少？”
“太姑奶奶說，您才是李家的掌舵人，一直都是。”
“你信嗎？”
“我……”
“但說無妨。”
小寶撓撓頭，“不是太相信，祖爺爺看起來這麼年輕，年齡對不上。”
李青笑著道：“嗯，聰明。”
“啊？”小寶傻眼，“您是說……太姑奶奶都是騙我的呀？”
“我誇你聰明，隻是基於一個正常人的認知。”李青失笑搖頭，“你太姑奶奶乾嘛騙你？算了，等你太爺爺來了再說吧，我現在說，你也不會相信。”
“好的。”小寶乖巧點頭。
此刻的小家夥兒，全然沒了在蘇州時，麵對楊巡撫時的從容不迫，這位祖爺爺神色溫和，說話也不嚴厲，長得也好好看，可不知怎地，就是不由自主的緊張。
“剛從蘇州回來？”
“嗯，在家待了不到兩刻鐘，太姑奶奶便帶著小寶來您這兒了。”
這麼一個小人兒，虎頭虎腦，神色乖巧，模樣可愛，瞧著就令人稀罕。
李青見他拘束的緊，索性道：“累了就去廂房歇著，不累的話……自由發揮，不用非要待在我邊上。”
“哎，好。”小家夥兒鬆了口氣，轉身跑開了。
一會兒看看竹子，一會兒瞧瞧碩果累累的棗樹……
李青望著小家夥的身影，怔怔出神，不自覺嘴角上揚……
五六歲的小孩子，心智初開，活潑靈動，正是最討喜的時候，僅是瞧著就賞心悅目。
事物的發展往往不遵循個人意誌，哪怕是件小事。
比如時下。
李青沒勇氣再投入情感，可到底沒逃過，最終還是推到了他麵前。
可真就是壞事嗎？
也不儘然！
比如時下，李青上揚的嘴角，柔和的眸光……
“鐺鐺鐺……”
房門敲響，六字真言傳來……
李青收起飄飛到不知何處的思緒，道：“小寶，去開門。”
“好的。”
小寶顛顛兒跑向院門，踮起腳尖移開木栓，打開門，喜滋滋的叫道：“太爺爺、朱爺爺。”
“好孩子。”朱厚照一把抱起小家夥兒，吧唧就是一口。
小家夥嫌他胡子刺撓，又不好說什麼，便蛄蛹著要下去。
朱厚照卻不放手，板著臉道：“不喜歡朱爺爺？”
“……”
一邊，李浩黑著臉道，“放下，不然我敲你了。”
“真沒義氣……”朱厚照無奈放下小家夥，哼哼道，“就你現在這模樣，也就我敢扶了。”
“誰要你扶了？”
“那我撒手啦，我撒手……哎呦，你真敲啊？”朱厚照氣鬱，卻也沒撒手。
小寶掩口偷笑，見著親近之人，心情一下子開朗許多，自告奮勇道：“太爺爺，小寶扶您。”
“你呀，你還太小。”李浩笑嗬嗬道，“等你再長大些才扶得動太爺爺，讓你朱爺爺扶，他樂於助人。”
朱厚照一陣火大，氣道：“李青，你管不管？”